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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中之一(不仅是妻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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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白天的慌乱,这一刻已宁静太多。

姜弋出去买盒饭,拎着个塑料袋悉悉索索地响。他只顾低着头走路,半条腿都跨进住院部的西门了,被台阶上的卓裕喊住:“不看人的?”

姜弋懵懂回神,“姐夫,你怎么坐这儿啊?”

卓裕笑,“我一这么大的活人搁你面前,你都能擦肩而过。我出来抽根烟。”烟盒和打火机摆在他脚边,手指间夹了一根,但没点燃。

“这地方不能抽,抽烟区在那边。”姜弋示意他过去点,然后挨着他也坐下,盒饭递过去,“喏,正好在这吃吧。”

“什么菜?”卓裕边问边打开,一看就皱眉,“茄子豆角啊,我不爱吃这个。”

“吃点儿蔬菜吧,你看你,眉骨都冒了两颗火气痘。”

见他不为所动,姜弋咽了咽喉咙,“你得吃,你不吃,我就去跟我姐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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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医院围墙外漂浮的鸣笛,北京的冬夜能冰封住所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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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裕缓缓垂眼,盯着油光裹满的绿豆角,无声地吃了起来。

他吃相很正常,细嚼慢咽,一口菜,一口饭,吞咽干净了才开口说话,“爸妈几点的飞机?”

“快落地了。”姜弋看了看手机,“没晚点,十三四分钟吧。我给他们约了车,已经在航站楼等了。”

卓裕“嗯”了声,“这个点不太堵车,差不多一小时能到这。”

姜弋说:“我提前去门口接他们。”

卓裕声音平静,“带两包纸,劝着点妈,别让她哭坏身子。”

但还好,两老人从车里的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崩溃的神色。姜弋迎接向前,扶着向简丹的胳膊,低低喊了声,“妈。”

走了几步,身后的姜荣耀忽然脚滑,趔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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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荣耀摆摆手,自己站直了,但左腿一直微微发抖。

向简丹再也绷不住,先是极力控制着,变了语调问:“你姐……”可后边那半句“怎么样了”却怎么都张不了口,她的声音尖细、破碎,挤兑出破碎的哭腔。

忍了一路的眼泪毫无章法地乱洒。向简丹揪着姜弋的衣袖,力气太大,他的肉都被掐疼。但姜弋一声不吭,揽着母亲的肩头。安慰的话说了两轮,不奏效,反而哭得更恸。

姜弋:“姐夫还在里边等着,您这样,会让他更焦虑的。”

向简丹抬手重重擦眼睛,极力克制着抽噎,“我,我不给他添麻烦。”

卓裕见到人后,依旧是沉稳平静的。他知道父母最关心什么,便直接带去了医生办公室。穿过走廊时,他只说了一句:“还在做诊疗,暂时不能见她。”

抬手敲了敲门,卓裕说:“徐医生。”

“来了啊,坐吧。”徐医生背抵着桌沿,手里拿着一叠化验单,“正好结果出来了,我跟你们家属说一下患者目前的情况。”

姜荣耀和向简丹坐着,姜弋站在父母身后。

只有卓裕,一个人坐在靠门边的木椅子上,神色始终平淡。

徐医生:“家里有没有有眼疾的亲属?”

向简丹说:“没有,近视眼都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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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她表姑。”姜荣耀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她表姑四五岁的时候,得过视网膜母细胞瘤,但治疗好了,现在五十多岁,看东西都是正常的。”

徐医生表情凝重了些,抽出最下面的散瞳眼底检查单,又看了一遍后,把它们放在桌面上。

“患者先天性的视网膜杆状细胞营养产不良,夜盲症,她这一段时间的症状应该是有加重,比如,不止晚上视物不清,视力进行性下降,外部表现的症状就是畏光,容易疲累和刺激性流泪。”

听到这,坐在后面椅子上的卓裕,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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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还算好。这次晕倒,也是太长时间接触强光,从她的检查单上来看,视盘有蜡黄色萎缩,视网膜右眼的血管变细,典型的骨细胞样改变。”徐医生边解释,边用笔头把ct单上的病灶圈出给他们看,“做两手打算,第一,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好好休养,避免强光,定期复查。但,她的夜盲症是先天性的,而你们刚才也说,家族有恶性眼部肿瘤的患者,所以,不排除遗传性病变。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从目前的检查情况来看,很稳定,不用太担心。”

卓裕起身,握了握徐医生的手,“麻烦您了。”

外边还有病人,医生走后,向简丹忽然捂住脸,哭声从指缝间呜呜咽咽地流出,“我就不应该和你结婚的,你那边的人都是什么身体啊,得过这么严重的病,你故意瞒着我的是不是?不和你结婚,我姜姜一定健健康康的。”

姜荣耀听着,受着,一个字都不反驳。

人一着急上火,什么话都能扯出个花边,似要为这一切的不幸找到理由和发泄口。

姜弋扯了扯向简丹的胳膊,“好了妈,您说这些,爸也伤心啊。而且刚才医生说了,姐没事儿,检查好着呢。”

“好什么好啊!”向简丹哭腔外溢,“一个隐形的雷在她身体里,这能好吗?!”

卓裕眼神示意,让姜弋先带向简丹去外面透透气,冷静一下。

呜咽声渐小后,姜荣耀才缓缓抬起头,容颜如晚暮,苍老了许多。他哑声说:“女婿,辛苦你了啊。”

卓裕扶着他的手,平静道:“没事爸,飞机上没吃饭吧,让姜弋带您和妈先去吃点东西。您放心,这里有我,我一步也不离开。”

姜荣耀摇头,“哪吃得下。”

卓裕扶他坐在走廊椅子上,“是我不好,这段时间忙,不够关心她。”这一句,他语气低沉,眼神飘零,落寞如窗外枯萎的枝丫。

姜荣耀抿紧唇,仍是摇头,忽地虚无缥缈地说了句,“她妈妈说得对,她不能学刺绣,眼睛都熬坏了。”

姜宛繁在治疗区待着,用了药,眼睛裹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看不见。

护士说:“用了一种激素药,可能会让你短暂地看不见东西,不用紧张,恢复正常可视前,会有专人照顾,摸到手腕上的感应器了吗?有事,你就按响它,这个开关很突出的,一摸就能摸到。”

确认她能熟练操作了,护士才放心。

姜宛繁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谢谢。”

“你休息吧,放轻松,别有压力。”护士关了白炽灯,只留了一盏温和的夜灯。

姜宛繁双手环着膝盖,靠坐在病床,头发散下来,垂在腿间的发梢隔着裤子扎进了几根有点痒。刚想换个姿势,就听见门口似乎有动静。

其实声音很小很轻,大概是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听力格外敏锐。

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转过头。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就是觉得有人。

卓裕站在那,隔着三五米距离,未完全敞开的门像折扇,走廊上的光从背后涌进,在地上拖出折角影。卓裕站在影子最尖锐的那个角上,半边脸浸在深色里。

病号服大了一尺码,空空荡荡地挂在姜宛繁身上,让她看起来小小一只。隔着纱布,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似要甄别确认。

极致的沉默里,姜宛繁忽然开口:“卓裕。”

卓裕猛地转过身,背对她,抬了下手。

然后走近床边,很轻地“嗯”了声。

他不敢说太大声,怕露馅。

姜宛繁手臂微抬,在虚浮的空气里轻晃,寻觅。

卓裕心狠狠一刺,痛得他脑袋发懵。

他握住她的手,手腕克制不住地颤抖。

十指扣得并不紧,像深海的草,悠悠荡荡地攀缠,这种触感不真切,随时可能抽离一般。

姜宛繁问:“你录制完了吗?”

“嗯。”

“有没有重来一遍?”

“没有。”

“我看到你滑雪了。”

卓裕看他点烟的动作,“没少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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