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初翎悷悷地回了仙台山。

山门外，云鹤正板正地站在那里，脸色有些焦急。

见到她身影，才算是放下心，匆匆迎上来。

“初翎，你去哪里了，怎么都没有带我一同呢？”

话音才落。

云鹤就几不可见地变了脸色。

许是因为太过着急，他那点小心思，自己都觉得没藏住，快要从语气里溢出来。

若是被初翎看出来……是不是就不会让他留在她身边了？

云鹤不自觉捏紧拳头。

觑了觑她表情。

然而，初翎心情不佳、浑身疲惫倦怠，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无声地长长叹了口气。

短短一遭，回到仙台，她竟像是几日未睡，累得快要站不住脚。

“云鹤，我好累，我想先去休息了，回头再和你说。”

云鹤微微一顿，见她脸色愈发青白，终于再难抑制内心，又往前跨了一步，和初翎距离更为拉进。只消一抬手，便能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安慰。

然而，他却无法这么做。

只能曲下身，将两人视线拉平，看着她、低声开口问道“要不要我背你回房间？”

“不用的。”

云鹤抿了抿唇，似是有些受伤，叹息般说着“从前，我也背过你，倒不见你这般客气。”

那就是在人间界的事了。

初翎不是轮回转生、也非渡劫，是带着仙身和神力入凡间历练。因破坏三界平衡会遭反噬，也不好胡乱使用法术神力，引起旁人惊吓。所以那时候，她的行为举止、一举一动，倒是和凡人没什么差别。

唯有一次。

却是因为他。

那时，云鹤终于被仇人寻上门。那几个黑衣杀手将他团团围住，手中长刀泛着森冷银光。

纵然他有千般本事、也早已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却也明白，今日对方派来这么多人，其中不乏武力高强之辈，是铁了心要取他性命。

这样也好。

算是解脱了。

只是，云鹤想到不久之前，初翎这小姑娘才大大咧咧地说着，既然捡了他、他就归她来罩。不过短短数日，竟然就要叫她失望。

这会儿，小姑娘不知去了哪里。

云鹤只盼望着她能回来得迟些，别看到他柔和外表下的真面目，也别看到某些血腥场面才好。

那就得快点结束。

他这贱命，竟然还弄了这么多杀手来。

换一个不亏，换两个稳赚。

思及此，云鹤咬着牙、举起手中长剑——

在他力竭跪倒在血泊里那一刻，初翎如同姗姗来迟的神明一般出现。

她一身红衣，衬出纤瘦骨架。

背后却背了一对耀眼似火的巨大羽翼。

两人对上视线。

初翎轻轻吐了下舌头，还是同往常一样俏皮可爱，和他道歉“云鹤，对不起哦，我来晚啦。”

云鹤愣在原地，早已说不出话来。

毕竟只是一介凡人，又非神话小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初翎身在人间，哪怕身为上神，也不可胡乱对凡人动手，改变他们命格。

只得使了点小小法术，将尚且活着的几个杀手教训一顿，再一翅膀把他们扇到百里之外去自生自灭。

然而，仅是这些、加上刚刚用真身赶来这儿，反噬之力已经够她喝上好几壶了。

初翎支撑不住，重重跌倒在地。

身边，云鹤平静了一会儿，已经恢复过来，脸上再不见惊讶之色。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江湖里，这些杀手组织有各自传递信息的方法，他们没死干净，就能把消息传递出去。组织里最近的人自然会找过来，二次处理，以求顺利完成任务。

初翎有点惊讶，瞪了瞪眼睛，问道“你不害怕吗？”

云鹤微微笑起来，“为何害怕？”

“……”初翎嘟了嘟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可是我动不了啦。你别管我了，先逃吧。晚些我自有办法找到你。”

云鹤拧起眉，毫不犹豫地拒绝“万万不可！我怎么能把你独自留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云鹤，听我的，先走，你们凡人伤不了我，但他们能伤到你。你不会想我再来救你一次吧？”

闻言，云鹤默默咬牙，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去，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初翎背到了自己背上。

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少年这一生受尽苦难，身躯比同龄人显得都要单薄许多，背脊上一丝肉也无，硌得人生疼。

他低声道“初翎，我背你走。”

云鹤这一生无牵无挂，来去孑立。

唯独初翎，闯入他的世界，给他名字、将他视为自己人，还为救他显出原型、造神力反噬。

他自此立誓，无论是人类短暂的数十年也好，还是轮回转世的千年万年也罢——

他要永远陪着初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