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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师尊(2 / 2)

他微凝眉,想定神去看,视野模糊得更厉害。

他并不想伤到对方,出手时便有些许束手束脚,又无修为在身,渐渐有些疲于招架。

袁咏之看在眼里,不由大喜。

按理而言,秘术发动后沈殊实力应当不仅如此,但袁咏之此刻已经兴奋地完全无法思考——将强大的邪物掌握在手中的快感是如此之盛,而更让他兴奋的,却是在将眼前之人拿下后,他要如何蹂躏摆弄对方的遐想。

恐惧令滋生更为狂烈。

这人方才将剑抵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费尽心思想见的人,反而会将自己拿下,送到他的手上?

袁咏之只觉周身灵气在兴奋急速地流动,满胀在经脉里,让他身体轻飘飘的,心脏迅猛跳动着,甚至在耳边出现回响。

无数五颜六色诡谲纷呈的幻象在脑海里浮现,他仿佛已经登上云端,自己曾经幻想的一切都在眼前触手可得。

却忽见到昏暗空间里,一道黯淡的剑光划过,沈殊长剑被挑飞,“铛”一声落到了地上。

而他也倒在地上,不动了。

变故来得是那样快,袁咏之的幻梦仿佛也被这一道剑光扎破,他重回现实,感觉到一阵无法承受的空虚。

满胀的灵力在经脉中疯狂窜动,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经脉破裂的痛楚。

灵气逆行,走火入魔。

袁咏之惊恐地睁大眼睛,却控制不住血从口中涌出。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忽然走火入魔。

而更想不通的,是沈殊为何会突然倒下——秘术发动,药庐多年积聚的污秽之气都已经被沈殊吸收,沈殊实力再怎么样也有了元婴期,而且,除非能够化解沈殊身上的污秽之气,没有人能够伤得到他。

叶云澜没有去管袁咏之,而是快步走上前查看沈殊的状况。

方才那一剑,他只是将沈殊的剑挑飞,并没有伤到沈殊。

沈殊是自己倒下的。

昏暗光线中,他看到了沈殊身下有大片血迹晕开。

方才他拥住沈殊的时候,他只看到对方衣服上满是血迹,现在仔细去看,才发现沈殊腹上有一道被长剑贯穿的伤,粘稠鲜血正从伤口里不断涌出。

是刚才那个弟子所伤?

叶云澜皱了眉,没有思索沈殊是否会再行攻击,只是将他扶起来。

这样的伤口必须要立刻包扎,否则沈殊失血过多,性命堪忧。

他解开沈殊衣物,撕了一截衣料为他将腹部的伤口包扎。

少年身体苍白瘦弱,身体上不少鞭痕和陈年旧伤,叶云澜看着,眉头越蹙越紧,

他让沈殊靠着他的肩,双手绕到对方身后,用包扎伤口的衣物打上一个结。侧过脸,却见沈殊长长的头发垂落到脸颊,苍白纤长的脖颈后方,露出一个诡谲印记。

叶云澜看清了那个印记,眼神微凛。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是袁咏之倒在了地上。

一颗幽绿的圆珠从他手上滚了出来,一直滚到叶云澜脚边。

叶云澜将圆珠捡起。

入手冰凉,还没有将灵力探入其中,叶云澜就已认出,这东西是炼魂珠。

还有刚才他见到的傀儡印,沈殊身份已经不言而明。

沈殊是被人用活人祭炼之法练出的魔傀。

炼制魔傀本是魔门中一种邪恶术法,通过天材地宝来塑造傀儡人形,再刻以禁制术法,制造出用以帮助主人战斗的兵器。

只是,这样炼制出来的魔傀没有灵性,只能算是器物,而且实力受天材地宝等级的限制,一般不会太高,能够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

千年前,炼魂宗发明了活人炼制之术。

这种术法密不外传,外界只知,此法其中一步,是要将天资极高的活人,在痛苦绝望之中折磨百日,承受无尽怨气死去,再施以禁术,将三魂七魄锁在尸身中进行炼制。

这样炼制出来的魔傀,拥有灵性,只要能够吸收足够污秽之气,就能够无限增长实力,直到魔傀本身所能承载的上限为止,却不会如人一般拥有桎梏。

用活人炼制的魔傀,分为天地人三等。

所选用的活人根骨资质越是强大,炼制时候所承载的怨气越是深重,魔傀的品阶便越高。

就是最低等的人阶魔傀,修为都能达到可称一方大能的化神期。

魔傀并非活物,魔气不绝,便不死不灭,并且会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因此,魔傀曾是魔门中极为抢手的工具,炼魂宗出手的每一个魔傀,都能拍出天价。

只是魔傀炼制成功的概率也低得吓人,有时数万人中,也未必有一个能够炼成。

而前世,自炼魂宗被魔尊所灭后,这种炼制方法也就永远失传了。

“把我的东西……还我……”

倒在地上的袁咏之忽然挣扎着开口,满脸扭曲狰狞。

叶云澜冷声道:“宗门可有人知,你们私自勾结魔门,炼制魔傀?”

袁咏之骤然一惊,脑袋稍稍清醒一分。

魔傀是世间最出色的兵器,却毕竟是魔门之物。

仙道中人与魔门接触是大忌,如果他被发现,就不是被逐出宗门这么简单了。

袁咏之神色青白变幻,忽然改口道:“这些事情,都是刘庆那老家伙一个人做的,和我们药庐弟子没有关系……我两个师兄,都是因为发现了此事,才遭刘庆杀人灭口,师兄,这次我真的没骗你!”

“你说你们全不知情?”

活人炼制之法唯炼魂宗独有。

虽然刘庆以后会叛离宗门加入炼魂宗,但如今他还是天宗之人,不可能知道炼魂宗炼制魔傀的办法,除非他原先就是炼魂宗派来的卧底。

倘若如此,魔门的手也未免太长。

正此时,叶云澜又听到外界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刘庆走火入魔之事,总不会是装的。

沈殊伤口上的血从包扎的衣物上渗出,叶云澜不欲再想这些琐事。

他拿出贺兰泽给他的传音灵玉,把这边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淡淡道:“我已通知执法堂弟子前来,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你自去与执法堂里的人说吧。”

袁咏之惊恐道:“不——!”

叶云澜不再去听,只看着沈殊伤口上的鲜红的血。

经由活人炼制之法炼制而成的魔傀,血会完全变成黑色,丧失体温心跳,不算活人。

沈殊血液鲜红,应当还只是一个半成品。

他的炼制过程并不完善,这就意味着他还是个人。

他用指腹轻轻抹去沈殊脸颊的血,灵识探进圆珠之中。

圆珠里是一片漆黑的空间,空间里满是交错的锁链,最中央锁链缠覆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沈殊。

长相比现在稚嫩许多的沈殊。

这应当是沈殊在活人炼制之法开始前,就被炼制者强行抽离出来的那部分神魂。

那神魂看着只有六七岁模样,苍白小脸上,双眼空洞麻木,如同一具没有生气的傀儡。

若可以,叶云澜现在就想毁了炼魂珠将禁制解开。

只是这样做,却会将炼魂珠与沈殊的这部分神魂一同摧毁。

活人炼制之法阴毒至此,即便还没有炼制完成,沈殊的性命从此与这颗炼魂珠相连,这意味着,这辈子他都难以脱离别人掌控。

他手心握着着炼魂珠,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挲。

他在思考。

忽然感觉怀中昏迷的少年动了动。

他低头去看,便见沈殊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在见到叶云澜的刹那,沈殊眼中出现了亮光,但马上,他就注意到了叶云澜手上那颗幽绿圆珠,漆黑瞳孔收缩,本能伸手想要去将圆珠抓碎,却被叶云澜避开。

沈殊眸色变深,忽然歪了歪头,问:“仙君……连你也想要使用我吗?”

使用。

这词沈殊用的很自然,叶云澜却下意识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沈殊的头,轻声解释:“你的神魂与炼魂珠相连,若将其破坏,你会受重创,甚至会死。”

沈殊歪头看着他,“真的是这样么?”

少年语气很轻,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却真的不再试图抢夺那颗圆珠了,只是仰头蹭了蹭他手,苍白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哑声道:“仙君又救了我一次……我好高兴。”

看着他这模样,叶云澜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第一次与对方见面,对方执拗地追问应该如何才能报答他。

——仙君,告诉我,您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所有。我能给仙君所有。

——包括你的命?

——包括我的命。

手中的炼魂珠,忽然变得十分沉重。

沈殊伤势不宜剧烈移动,等执法堂的人过来也尚需时间,叶云澜怕沈殊又昏迷过去,沉默了会,道:“沈殊,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

“我以前……的事?”

“你遇到我以前发生的事。说说你以前的亲人,还有朋友。”

沈殊却道:“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以前……或许有,可我都已经忘了。我只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夜晚……有很多血,漫天的血,所有人都死了。”

叶云澜没有问他是哪个夜晚,只是静静听。

“我被人带到山里,那里……还有许多与我同龄的人。我们被关在一个大木棚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被带走。”

“被带走的人……都没有回来。”

“有一天,他们带我到一个洞窟,那洞窟里头……全都是白骨和毒蛇。他们把我四肢打断,挖开我腹腔,把珠子……放进里面,让那些蛇,爬到我身上。”沈殊说着,忽然攥住他衣襟,“我好疼啊,仙君。”

叶云澜拥着他,轻声道:“不疼了,都已经过去了。”

沈殊依偎在叶云澜的怀里,嗅着这人身上淡而温柔的香,低低“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之色,才继续道:“是刘庆……救了我。他将我和那颗圆珠偷偷从洞窟里带了出去。”

“开始……我很感激,可后来,我却发现,他并没有把我当人,只当成是一条他养的……畜生。”

“他带我回天宗,一开始……怕我伤人,就用链子把我拴住,后来,我学会装的很乖了,他才把我放开。”

叶云澜静静听着沈殊的诉说,轻轻抚着沈殊的背,力道温柔。

“这么多年来,药庐里人人都把我当畜生使唤,只有仙君……”沈殊用脸颊在他身上蹭了蹭,“……只有仙君愿意当我是人。所以……我想留在仙君身边。”

叶云澜长睫微颤。

“我还没能为仙君摘到金玲花,仙君……能提前给我奖励吗?”沈殊低低道,“带我回去,好不好?”

叶云澜沉默了一下,明白了沈殊的意思。

沈殊是想要他带他一起回去,然后……长久留在他身边。

少年的请求如此直白,身上已经遍体鳞伤,却仍记挂着答应要为他折的那一朵花。

只是前世到而今,他一人独居,已经有数十载。

早已忘了,有人陪伴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这世上没有陪伴是恒久不变的,所有人到最后终将离开。

他曾这样告诉沈殊,同时也是一直如此告诫自己。

他本已决意孤身一人,平静活过这一世。

只是。

他拥着沈殊,看见少年身上斑驳的旧伤,蜿蜒的血痕。

对方柔软的发有几缕蹭在颈间,微痒。

沈殊幼年孤苦,亲族俱丧。

药庐弟子视他如工具,待他如牲畜,虽有同门,却无朋友,甚至因为太久没说过话,与他交流时总磕磕绊绊。

他本该在秘境那场大火之中死去,却被他所救下。

沈殊是因他而活的。

而纵然遭受苦难,却依然干净纯粹,总是念念不忘着向他报恩。

甚至连能够操纵自己神魂性命的炼魂珠,也交到了他的手上。

叶云澜本不打算再在世间留下任何羁绊和牵挂。

可如果是沈殊的话。

如果仅仅只是沈殊的话……

他闭了闭眼,从怀中拿出那朵染血的金玲花。

“你为我摘的金玲花,我已收到了。”

沈殊眼睛微微睁大。

“我说过要给你奖励。”叶云澜低下头,看着沈殊纯黑晶亮的眼珠,里面倒映的,尽是他的影子。

对方是如此全心全意地,期待地仰望着他。

他想,他应当回应这份期待。

于是继续道:“……奖励是,待你伤好之后,我便收你为徒。”

——

执法堂的人到得很快。

贺兰泽领着数十个执法堂弟子轰开药庐大门,而后径直根据叶云澜所指方向,来到那处山中凹谷。

他面色极冷,满心担忧压抑心中,然而看到叶云澜身上血迹时,还是忍不住变了面色,下令让执法堂弟子将地上的袁咏之和徐择绑起,便快步走到叶云澜身边。

“师弟,你受伤了?”贺兰泽问。

“受伤的不是我。”叶云澜摇头,侧过身,让贺兰泽看清怀里失血苍白的少年,“是他。大师兄可有疗伤丹药?”

贺兰泽皱了皱眉,蹲下身,取出丹药想为人服下,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接了过去。

他看着叶云澜捏着丹药,仔细喂进少年嘴里,指尖上沾了淡淡水光也不在意,忍不住问:“他是谁?”

“他叫沈殊,也是药庐弟子。当初秘境里,我曾救他一命。”

贺兰泽:“他就是你重伤所救的那个弟子?”

叶云澜低头观察着沈殊的伤情,淡淡道:“是。”

贺兰泽看沈殊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太顺眼。

当初害叶师弟受神火重伤的是他,现在令叶师弟到药庐来陷入险境的也是他。

叶师弟还这么亲密地将这人护在怀里……

他面色变幻,忽然道:“叶师弟,你说药庐里有人勾结魔门,有用活人炼制魔傀,那被炼制成魔傀的人,是谁?”

这事很难隐瞒下去,叶云澜道:“是沈殊。”

贺兰泽已经猜到几分,此刻也深深皱眉,忍不住道:“魔傀生性嗜杀,无人控制之下,难以抑制本性,师弟体弱,怎能靠他这么近……”

“沈殊是人。”叶云澜却打断道,“他身上的魔傀炼制之术并不完全,尚有逆转之法。”

“师弟的意思,是要护他周全?只是,魔傀毕竟是邪恶凶戾之物,即便只是半成品,放任在外,恐怕长老们也不会同意。”贺兰泽道。

“大师兄,”叶云澜声音微冷,“沈殊只是无辜受难之人,被炼制成魔傀非他之过。”

“药庐执事刘庆,早在内门药峰之时,就已经犯下以活人炼药的过错,却只是被驱逐到外门。药庐弟子袁咏之与徐择,两者助纣为虐,前者对沈殊滥用私刑,后者逼迫沈殊试药不成,甚至打算将其杀害。相比这些败类,沈殊到底何错之有?”

叶云澜对人事向来淡漠,难得说一段这样长的话语。

贺兰泽一时沉默。

不远处执法堂弟子聚集的地方,忽然传来袁咏之的大声辩解:“我没有做过!药庐所有事都是刘庆私自所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择也慢慢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身上竟多了“活人试药”“谋害同门”两个罪名,脸色一下煞白,忙急声辩解:“我没有杀害同门!是袁师兄先对沈师弟用了刑,我见沈师弟受伤,便想拿伤药给去给他疗伤,绝非是强迫沈师弟为我试药。而且,我绝对没有要取他性命,明明是他自己捅了自己一剑——”

他忽然停了下来,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沈殊那畜生,确确实实在他眼前,拿着他的剑,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剑?

还捅得那样狠,仿佛完全不知道痛楚一般。

徐择一想起那场景,便感觉毛骨悚然。

“徐择用剑想要取沈殊性命,是我亲眼所见。”叶云澜忽然道。

贺兰泽自然信他。

他有心缓解两人方才僵硬的氛围,便站起身,提高声音吩咐执法堂弟子,“将这两人带回去,关入水牢,等待执法堂审判。”

袁咏之和徐择刹时间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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