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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第 10 章(1 / 2)

星辰漫天,在黑邃的夜空当中排布出众生命理。

月华冷沁,遍洒世间,太阴星高拱于众星之上。

太阴注视着星辰。

化芒在修补天地因劫所受的损伤。大劫因道之缺而诞生,每一分运转都在损耗着此方天地,但天地本不该受损到这个地步。炎君在这十二万年间一直都是清醒的,但他也没发现有什么使得天地受损如此严重,似乎在十二万年前的那场大劫之后,天地的根基就是衰败的。

但这衰败真的只是因为十二万年前那场劫所导致的吗?还是说,在生了这场名为“劫”的病之前,天地就已经衰朽。这一场劫,或许只是把问题暴露出来而已。

如果是这样,在那之前,世诸天神为什么竟没有觉察呢?

就好像……他们没有觉察道有缺一样。

大玄留下的半截残袖指引他们找到了道之缺,浑沌的小世界占据了这一方境地,但在此境地之外,他们也足以感受到道之缺的情况——那的确是一处无有因果与命理的所在。

找到道之缺,不代表就明白道为何而缺,不明白道为何而缺,就无法去弥补。是什么动摇了因果和命理的根基?

炎君思维了十二万年未有所得,太阴虽晓命理,又见道之缺的境地,却也仍未能找到根源所在。

或许大玄有所猜测,但他却无意相告,浑沌盘踞于道之缺已久,应该也有所得,白帝定于道之缺外,不只是在限制浑沌小世界的增长,也是在观摩思维,试图从中寻到线索。

但浑沌并非易与之辈,世间的因果与命理已经乱了太久,浑沌的小世界吞了那些真灵,他并没有将那些因果线彻底截断,而是吞没在自己的道中。浑沌借此乱搅,迫使白帝不得不陷入更深的定中。

断裂的因果线并不是像被裁断的布匹那样只要固定住边缘就可以了,因果如弦,互相干扰,每一处断裂,本身都在不停地搅扰与之相关或无关的因果向错误的方向运转,譬如失子的青拂,因失子之痛又搅乱了无数其他人的命理。

故此,白帝在定住道之缺时,本身就是在强行为之,更何况还有浑沌搅扰。

但浑沌此举也并非想要挣脱白帝的困缚,他更像是以小世界的发展来换取对白帝的牵制,而他更大的心力,被放在了寻找那个不知所在的梦境上。

他自知不可能同诸天神达成互相信任的合作,想要缓和关系以应对大玄的所求是真,但想要借天神之力寻找到那个梦也是真——浑沌至今仍然命令蝶蛊在众生梦境当中寻找。他那般费心牵制白帝,却丝毫没有防备水相利用蝶蛊。

但水相并没有找到那个梦。

如果这世上存在一个连虚实之主都寻找不到的梦境,那只可能受太阴之道所隐匿。

若真是受太阴之道所隐匿,那太阴亦应当有所觉察才是。可这天地间,本该为他们所知晓却未能觉察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太阴心念动而查之。

点苍山、青丘、涂山、淮水……修为至臻者皆若有所觉。

太阴起心动念,一切在此道之中运转的有形的、无形的,皆于此一瞬似动而非动。这种动静极为微妙,凡心粗疏的众生皆不可查,唯有将心尘拂净、通透明澈的数个修士方能隐隐有感。

在查知本道的这一瞬,太阴发现了她的力量有异:万物负阴而抱阳,故阴化之力遍及于天地,太阴之道一直在天地间运转,然而在这正常的运转之中,却又另有一层隐匿近无的运转——太阴之力在隐匿着某种事物,隐匿到近乎于不存的状态。

与此同时,化芒神念忽至:“太阴。”

“你觉察到了?”太阴问道。

她生出一丝疲惫。不是因为动念查看自己的道,那只需要一个念头,而是因为,天神以道为身,她的道有她并不知晓的运转,她竟至今方才觉察。

化芒正在修补天地,神念交融于天地之间,故而从太阴方才的一念之动中觉察到了她的力量运转有异。

“你的力量,不止是在隐匿于天地、隐匿于众生,”化芒说得很平静,内容却让人心惊,“还隐匿于我们,隐匿于你自己。”

天地间有一件被隐匿的事,太阴的力量不止影响于天地与轮回众生,甚至诸天神都被她的力量所影响,连她自己都受到了影响。

难道她的道并不为她所掌吗?并非如此,太阴能感觉到,她只要想,就可以解开这一重隐匿,这仍在她的权柄之中,她只是之前从未意识到天地间有这一重隐匿。

“我已细查过全部记忆。”太阴说道,“我的记忆,是没有缺漏的。”

她从没有做过这件事,那么……难道是她在与道同生之时,就如此的吗?太阴之道生而隐匿了天地间的某种事物,这会与道之缺有关吗?会与他们谁都没有觉察道之缺、长阳却如此笃定有关吗?会与浑沌莫名执着的那个梦有关吗?

皎皎月辉洒落天地,凡尘众生仰望日月,只觉得其亘古永恒高不可攀,太阴却突然想起了长阳曾经怆然讥诮的笑。

生而神圣?

“现在天地经不起太大的动静。”化芒说道。

“我知。”太阴说道。

所以她不能简单粗暴地揭开这隐匿于一切的秘密。何况,她还不知晓那隐秘是什么,谁该知道、谁不该知道,大玄、浑沌……揭开隐秘之后的种种变化都不可预测。

因此,最好的方式,是她先揭开一道口子,自己看清楚那隐秘究竟为何,而后再做打算。

但这样一重隐匿于整个天地的运转已经自成一体,连她自身也包含在内——这几乎已经成为太阴之道当中“隐匿”本身的体现。

道是恒定的,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以道为身亦需依道而行。隐和显是相悖的,当隐匿已成为一体,再微毫的显露都是对隐匿的打破。

而天地此时又十分不稳固,些许动静便有可能惊起波动,化芒就是觉察到太阴之力对这个世界的隐匿。

所以太阴很难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直接打破隐匿,不过,同样由于天地的不稳固,这“隐匿”本身也有了缺漏。

她不必对此做什么,只要循着缺漏而去就可以——那是她的力量,当她意识到之后,她只要想,就可以知晓。

那缺漏之所,在一个修士身上……

月光给凌乱的柳枝投下了摇动影,风在房屋缝隙之间吹出诡异的调子,池塘中的水也受了这风,却一丝微皱都不起,只氤氤出三指高的水汽,阴冷得很。

因此,哪怕天上那轮月是皎洁明澈的,这红柳塘中的光景也是可怖的。

月亮太高太远了。

一个年迈的老人在野村中踉跄而行,他跌跌撞撞的,似乎随时可能摔倒,一只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垂在身边,却又是抖个不停。

他看上去这样好欺,那些藏在柳影中的邪祟精魅,也就自然而然地没能忍得住贪馋,一个个影子张牙舞爪地欺过来,夹杂在呼啸古怪的风里,越发诡异可怖。

可刚沾到老人的衣角,这些凶狂的影子就又一个个尖叫着缩了回去,好像燎到火一样扭曲着。他们痛苦的尖叫混进风里,风声变得更加刺耳可怕。

老人还是那样踉跄地往前走着,好像既没有看见这可怕的景象,也没有听见这可怕的声音一样。

他眼中只有被柳林包围的池塘——红柳塘。

红柳塘原本是一片灵地,一方小池,环生翠柳,池塘底的石头略有些奇异,反射着日光的时候会把池水染成桃花一样的娇红,随水波荡漾,色彩流转如云霞,暖光温柔,祥和可喜。

老人穿过柳林与地上的乱影,藏着邪祟精魅的影子慌忙躲避着他,却又不甘地缀在他身后。

老人一概不管,直直走向红柳塘,却在靠近塘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池塘边站着两个人。

仰苍转过头,神色复杂:“师父。”

别初年笑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人:“苍儿,你把点苍宗主找来,是已经有决断了。”

红柳塘旁另一位高冠古服的修士,赫然是点苍山立派之祖承望。

如今点苍山中的两枚社土之力已经重归地脊,两位物灵庚横和奉传前辈便也不必再一直镇守,庚横前辈虽然仍需要在辟金崖阻挡劫煞,奉传前辈却轻松了许多,承望便也能腾出更多心力。

不过,就算如此,来到红柳塘边的也并非承望真身,而是一具化身。冀地的情况又变,那些喜斗争心贪吝的修士们内斗得愈发严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修为到了承望这样的地步,化身与真身直接相互转变,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承望看着别初年:“多年不见,你为何会走到此等地步?”

他们早已相识,只不过明灯教不似点苍山,传承散乱,没什么辈分可论,两人又都早已不是第一世修行——承望经历过十二万年前的那场大劫,在炎君的指引下来到点苍山立下山门,那时的肉身早已寿尽。

承望在物灵奉传的看护下转世再修,如今已在轮回中换过数个肉身,磨过数世道心,如今已经半只脚踏出轮回,虽然还有半只脚留在里头,仍有生死之劫,但这劫已远得几不可寻,对于世间大部分修士来说,他和真神仙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和别初年相识在上一次转世之中,别初年修点灯法,一点心焰照彻轮回,不必他人看顾,自己就可勘破轮回洗炼肉身迷障,生来便有记忆,亦在轮回当中涤过数世前尘的业障,已是快要得到清净无漏身的地步。

可是再相见,谁能料到他今日的模样?

这是在仰苍身死之后第一次见到别初年。

别初年的天人五衰已经进行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他苍老得几乎看不出以前的模样,连眼睛也变得浑浊了,但这双眼在看着人时,竟仍然是温柔而专注的。

“因为我要寻找一个梦。”别初年慢慢地坐到地上,好像已经很累了,再也站不住。他的天人五衰已经发展到最后一线,如今还活着,是以异术强留下的性命。

他坐在那里,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看着承望说道:“既然你随着苍儿在此等我,想必已经从他那里知晓了这红柳塘中的事情?”

仰苍特地在红柳塘中等待他,是因为他知晓,别初年一定会来到这里。

在隋地之事过后,随着天地之间的情形变动,他便不再需要一直避开别初年。仰苍也不能放任这位目的不明的师父一直乱跑,但仰苍找不到别初年。

纵使别初年心焰熄灭,一身修为去了大半,以他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手段,也不是好对付的。

可仰苍知道,他一定会来到红柳塘。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那时候的别初年还是他所熟悉的模样,既有孩童的天真纯粹,又有老人的温和智慧,看得见善,也看得见恶,相信恶会变善,也知晓善会变恶。他会修行己身,也会救拔他人。

他教导过无数个弟子,仰苍是那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一个。

别初年带着他来到了红柳塘,是为了做一件事——他要修心目。

轮回有迷障,故而凡尘众生会忘却前尘,只知今生而不知前世,但修行者的道心境界达到之后,就可以窥破迷障,知晓过去世的记忆,又或者借以特殊的法门或秘宝,也可以在道心境界未能达到之时得知前尘之事。

明灯教的点灯法,就是一门可以照破轮回的修行法。但若道心境界不及,能够看到的前尘终究有限。

别初年以点灯法照前尘,寻过去,照到再无可进,仍然未能寻到他想要的。而以他的修为,想要再进一步,远比普通修士要难得多。

所以他想了个别的法子——修炼空青目。空青目是点苍山的一门神通法,观天空明澈通透之韵,内蕴于目中,久长之后,可以照虚破妄,心念明澈。苍空之青在于光明通彻,这门神通虽名为炼目,实为洗心,心境空纯,前尘自明。这是一门很适合别初年的神通。

别初年从点苍山学来了这门神通,并不是指望借助神通力量来再观前尘,空青目在这方面并不比点灯法更优异,但它有一点,是点灯法做不到的——点灯法的心焰依靠的是道心的力量,不可寄托于外物,但空青目可以。

世间修士,若想使出远超自己修为之力,便要依赖于法宝、阵法等外物。别初年便是如此打算,不过他所想炼的,并非正常的法宝,而是将整个神通寄托于一件能够承受得了、并将空青目之力推到更高境地的外物之上,如此,方才有可能超过他心焰的极限,观到更久远之前的前尘。

可这样的存在,又何其稀少?

所以别初年另辟蹊径,他选择了一处灵地来作为自己的寄托——红柳塘。

红柳塘天生灵池,常年受日光照耀,积蓄有日光的破妄通明之力,正适宜炼作空青目,炼成之后,他便可以借此地之力,观照前尘。

然而,别初年在修空青目的过程中却出了一些问题。

个中缘由与过程不必细说,最后的结果是,别初年的心目未成,这一处灵地却毁掉了。天生灵地转为不祥恶地,原本灵气清澈的柳林变成了吸引邪祟的阴木,温柔祥和的池塘变成了阴煞汇集的寒池。但别初年的空青目却已经与这方池塘产生了联系,摆脱不得。

空青目本为修炼于神魂之上的神通,此时与红柳塘相连,他的神魂便难免受到影响,若想强行斩断联系,必然会受到重创。

为了解决此事,别初年在池塘中填了一枚镇物,将红柳塘封镇起来,使得内外不通,这处后天形成的恶地再无法积聚邪祟之气,不会恶化演变。至于那些柳林当中的精魅野怪,都是柳木中原本的清灵之气所转的邪祟,连生灵都算不上,只有本能,看着唬人,这么多年来都未能从外界汲取到力量,也只有个吓唬人的空壳罢了。

因为这一枚镇物的存在,红柳塘的恶状并没有造成多少影响,别初年虽仍与红柳塘有着联系,但受损不重,只是一直有一份神魂力量被牵制在这里。

可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要想解决红柳塘的问题,就必须要取出镇物,破开别初年炼于塘中的空青目,而后再施手段,使此恶地消去恶气。

仰苍知晓别初年在红柳塘做的这些事情,但他并不清楚别初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

现在看来,或许在红柳塘中之时,一切就已经埋下了根源。

昌蒲曾问过别初年一句“为什么”,别初年使柴火给了他一个答案。

柴火因为背负的仇恨太过深重,压过了心中的善念,他可以为了仇恨去做一切不善之事,就像他会为了报仇而反害有恩于他的仰苍。所以他始终无法点燃心焰。

而别初年的心焰熄灭……自然也是因为在他心中,有着一件像柴火的仇恨一样深重的东西。

可竟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吗?

仰苍看着别初年,他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疲惫。

别初年在心灯照不到线索的时候没有疲惫、在红柳塘失败的时候没有疲惫、在掺和进玄清教中的时候没有疲惫、在天人五衰降临的时候没有疲惫……心灯找不到线索,便另辟蹊径炼神通于外;红柳塘失败,便入玄清教中寻找线索;玄清教不成,便通过郗沉岸去试探幽冥……

他好像永远能找出方向来,哪怕是为了玄清教杀仰苍、残害解廌、控制隋国……无论善恶,不分对错,只要能贴近他的所求,他就会去做。

可是现在,他好像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道心为一切之本。什么梦能值得你舍弃道心?”承望向他问道,目光深邃地扎进他心里。

别初年呵呵笑了:“皮影戏台上轮回着善恶,善恶对皮影有意义吗?”

他话说得不明不白,承望却隐约对别初年的感受有所明白,他追问道:“你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我答不出来。”别初年带着一种历尽无可奈何之后的疲惫与平静说道,“我只是有一个朦胧的感觉。我一直在做梦,却一直不知道做了什么梦。”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持住道心,可是那梦一直纠缠着他,一直在给他展现另一种东西。

别初年望着仰苍问道:“苍儿,我杀你一次,已经无法和你论情,那便算算账吧。我杀你一次,害你一次,救你几回?教你多少?恩仇之间,孰重孰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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