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绘制的法阵激活后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打断了罗阎的思考。

他回过神, 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召唤法阵上。

和召唤他时用的字经不同，周瞳召唤同伴的法阵主体是一首诗，其他部分则是用这个世界的单词做了补充诠释。

召唤法阵见效的很快, 罗阎就清晰地感受到有两个生命体被法阵拖了过来。

虽然当初是用判官化身技能控制的大厦，而他现在是夜游神的人类形态, 但力量溯出同源，放人进来这种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罗阎操控覆盖住这个大厦的能量, 打开了一个入口。

下一瞬，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法阵之上。

那是两个男性, 外表气质看起来和周瞳十分相似, 都是那种沉迷研究身体虚弱的学者模样。

这两人一老一少, 年轻的那个二十岁左右, 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学士制服, 五官深邃，黑发，眼睛是琥珀色的，看起来像是混血。

另一个从外表上看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穿着和年轻男人差不多的深蓝制服，只不过他制服外面还多披了一件斗篷。

和周瞳一样，这中年男人也是黑发黑眼, 只不过相比于周瞳柔和精致骨相不明显的面孔, 他的五官更为立体, 面部轮廓棱角分明。

中年男人从召唤阵中站起, 他扶了扶脸上的金边眼镜，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把视线定格在了罗阎身上。

茂密的络腮胡遮住了他半张脸，罗阎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只能看到他鼻子高高隆起的弧度。

就在罗阎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中年男人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面对罗阎，双手高举，手抖得就像是踩了电门。

“感谢神明垂怜！让我得以见到传火者大人！我90区终于也有神迹了！！”他的下一篇论文选题有了！

罗阎被这人夸张的举动吓了一跳，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周瞳和那年轻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罗阎的不适，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中年男人。

“教授，冷静啊，别吓到传火者。”周瞳轻声说道。

“是啊是啊，教授你刚吃完药，要稳住精神波动啊。”年轻人跟着附和道。

这中年男人是90区古文明教会的教授，阿里夫，这片区的古文明教会信徒都归他管。

按理说以他这种身份完全不用亲身来到前线，他的生命应该奉献于追逐古老的历史。但不久前在察觉到周瞳动用了召唤神明的召唤法阵之后，阿里夫就坐不住了。

构成神明召唤法阵的主体基本上都是极其复杂上古文字，就连他这个教授都无法一次性画出来，更不用说周瞳这样的连教授职称都没评选上的学者。

在这种情况下，能成功绘制出神明召唤法阵的，都是借用了其他力量。

每个古文明教会的信徒在获得高级学者的职称后，都有资格将一份神明召唤法阵精神烙印刻在自己的大脑里。

这法阵不仅有召唤神明的作用，在危机生死的情况下还可以用作最后的攻击手段，形成大范围的精神攻击。

法阵烙印是由高级学者的导师用精神力亲自绘制，因此每一份法阵的变动，导师都会立即感知到。

周瞳就是阿里夫带出来的学生。

召唤法阵是被用作精神攻击保命，还是被用作召唤神明，阿里夫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所以在察觉到周瞳在召唤同僚后，他不顾他人劝阻，迫不及待带着自己的学生回应了周瞳的召唤。

眼下他虽然没有见到神明真身降临，但却亲眼看到了传达神明旨意的传火者，这也是无上荣耀了，他死而无憾！

在周瞳和年轻男人的搀扶下，阿里夫缓缓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站远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实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阿里夫的精神状态明显十分不稳定，一直用一种特别亢奋的眼神看着罗阎。

周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侧过身挡住了阿里夫的视线：“教授，传火者就在这栋大厦里不会跑，你冷静一下，先跟秋池去看看那些受害者吧，我用异能给你们引路。”

“是的，神明传下的神谕就是让我们将那些受害者吸纳为教会的信徒，还是先完成工作最重要。”秋池跟着劝道。

许是被‘神明’这两个字唤回了神智，阿里夫轻咳一声，沉声说道：“好，那我就先过去看看。”

古文明教会的教学方法并不是让学生自己读书，他们研究的书籍有阅读门槛，普通人随意观看轻则精神失常，重则直接死亡。所以在刚入门的时候，都需要导师用精神力来进行引导，先学会保护自己的意识。

精神引导的熟练程度是评选教授职称的重点考察项目，因此就算那些受害者的大脑被切除了一部分，阿里夫也有自信把她们引导成古文明教会的信徒。

只要她们还活着，就算是植物人，阿里夫也能带她们入门，无非就是累一点。毕竟入门考验的是教导者的精神资质，而不是学生的资质。

看着周瞳召唤过来的教会成员去检查受害者，罗阎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他们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确定他们的品性，宁愿多费一点神。

现在整栋大楼都被脓血小地狱的投影笼罩，完全是被罗阎掌控的状态。只要他想，可以在通过楼内所有物品的眼睛视物，也可以决定场景内所有活物的生死。

一旦这两人对那些受害者有什么异常举动，比如因为同情不忍心就擅自处理掉受害者之类的，罗阎会率先处理掉他们。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替他人决定生死。就算受害者的经历再痛苦再绝望，她们的生命也只属于她们自己。真想放弃生命，可以让她们意识清醒、精神稳定下来后自己决定。而在这之前，罗阎需要做的只是把她们的身体和精神治愈到正常状态。

等阿里夫和秋池离开后，罗阎准备让周瞳去整理一下这个机构的资料，他记得她的天赋可以快速查看资料。这机构中肯定有受害者名单和财务流水之类的资料，那些受害者遭了这么多罪，别的不说，最起码金钱赔偿得到位。

还有苏珊每个月交给机构的大笔钱财，也得想办法帮她要回来。

90区应该不止这一处生物机构，肯定还有上家，那两个值班人员就曾经说过明天把苏珊运到上层机构的科研所。如果这个店铺的财物不够，等会他就去其他门店那里看看。只要把所有生物科技机构全部污染，就没人会知道机构沦陷的事情。

罗阎吩咐周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苏珊突然走上前来。

可能是因为罗阎这个人类幼崽形态给苏珊的压力比较小，她没有像面对化身本体时那样恐慌。

“尊敬的传火者大人。”苏珊虽然不知道传火者是什么意思，但跟着周瞳叫准没错。从那些古文明教会的人的态度来看，传火者应该就是神明的传话人，对这小男孩说话，他就会把她的请求传达给那位神明。

“我是天前曾向神明祈祷，让神明真身降临在91区的人。”苏珊明显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请问……可以明示一下，我为此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虽然心中清楚这位神明和其他邪神不同，大概率是不会索要灵魂或血肉祭祀的，但不问清楚苏珊还是无法安心。

眼看着机构彻底覆灭，和女儿一起幸福生活的日子就在眼前，他决定趁现在直接问个明白。

听到苏珊这么问，罗阎愣了一下。

还需要付什么代价？苏珊她不是已经付了十万信仰能量点吗？

不过看苏珊的样子好像不知道信仰能量的存在。罗阎斟酌了下用词，沉声对苏珊说道：“代价早已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支付完毕，你只需要继续虔诚地信奉神明就好。”

没错，苏珊加油，快点提升忠诚点，忠诚点到20之后他就又能收获十万信仰能量了。

苏珊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罗阎看出了她的意思，连忙补充道：“别想太多，我们是正经信仰体系，不搞血肉献祭之类的乌烟瘴气的东西。”

话音刚落，周瞳也跟着附和：“没错没错，我们古文明教会的神明收取的代价只是精神力量和知识。你有足够的古文明知识就可以召唤神明。”

这辈子只看过机械方面维修书的苏珊沉默了下，没继续在收取代价这方面钻牛角尖。

总之，不用她偿命就算是赚到了。苏珊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多陪自己女儿几年。

“神明会庇佑自己的信徒，祂无时无刻不在注视你，不用担心再遇到危险。”罗阎板着脸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了自己的女儿，以后要多做些善事，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手上别沾染太多血腥。”

苏珊看着面前自己面前故作深沉的小小身影，心情有些复杂。

……就、就还挺正能量的。不愧是她信奉的神明，如此清新脱俗，和外面那些邪神完全不同。

想起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苏珊顿了顿，继续问道：“请问尊敬的传火者大人，如果我足够虔诚，神明可以降下恩赐，让死者复生吗？”

在她心里罗阎是因她而死，因此，就算会被神明误认为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之人，苏珊也想趁此机会询问神明罗阎有没有机会复活。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尝试，以后绝对会后悔。

罗阎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苏珊说的死者是谁，他这个老板真够义气。

一想起不久前被武装仿生人直接拿枪崩死的经历，罗阎就感觉胸口又有点疼。

虽然他花费二十万信仰能量和天冷却期就能复活，但这件事却不能应下来。

因为罗阎也就只能让自己复活。现在古文明教会那些人都在场，如果直接以神明身份应下来，以后再有人请他复活其他人，如果他做不到的话那这神明的逼格就全无了。

而且就算他真能做到复活他人，这件事也不能宣扬出来。树大招风，现在正是发育时期，必须要苟住。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快速闪过，罗阎还没拒绝，站在一旁的周瞳就先解释了起来：“死亡不过是回归我主的神国，如果你想复活的那位也是幽冥之主的信徒，那就不用担心，死亡对他而言比生更幸福。”

说到这里，周瞳低头看了一眼罗阎，声音愈发飘忽：“如果你挂念的那个人能得到神明的眷顾，他将会化身传火者，从幽冥回到现世。”

罗阎默默点了点头，认可了周瞳的忽悠。相当贴心，不愧是古文明教会的人。

就是幽冥之主这个称号有些羞耻，他初中毕业后就没这么玩过了。

果然牛头人是没有好下场，拐走别人的信徒，就要承受命定的中二称号。

听到周瞳的回复，苏珊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虽然见惯了生死，但罗阎的死亡还是让她难以排解。

就在这时，几人不远处的储物间门口传来了响动。

露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小跑着来到了罗阎面前：“神明大人，如果我想找到苏珊的真正女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很显然，刚才几人的谈话这女孩都听到了。

罗阎有些无奈，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许愿机。是他现在的形象太好说话了吗？以后绝不带那只黑猫出来了，幼崽形象实在是没有威慑力。

而且你自己不就是苏珊女儿吗，还找什么女儿……苏珊都没说什么，你这熊孩子就别给自己增加什么曲折剧情了，合家欢结局不好吗？

就在罗阎搜肠刮肚地找借口想要劝说露西时，苏珊拉住了露西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前。

苏珊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孩，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

当年她托管中介机构照顾的婴儿，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苏珊的前半生人生完全被血腥杀戮占据，身为地下角斗场的人形赚钱机器，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谈恋爱怀孕生子。

她在地下角斗场出生，在不会开口说话的年纪就已经懂得挥动匕首了。靠着比同笼子其他孩童都要强壮的身体，她获得了被角斗场培育的资格。

那年苏珊二十四岁，处于喝完基因提纯药剂的体能巅峰状态，是地下角斗场推出的新星。那时她就已经长成了现在这副身高近两米、浑身都是肌肉的可怕身躯。

新的提款机出现，废弃的自然就不被需要了。苏珊踩着上一任冠军的尸体，成为了地下角斗场新一任擂主。然后在接手前任所有财产时，她在前任冠军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眸，长满毛绒绒细小胎毛像是水蜜桃一样的圆润脸蛋，散发着奶香味的小小身体……这无疑是个离开他人的庇护就绝对活不下去的脆弱小东西。

一个不该存在于地下角斗场的生命。

苏珊不知道这个婴儿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婴儿的父母是谁。她见到这个小东西的第一眼，只觉得她像是世间最美好的宝藏，让人忍不住想要占为己有。

被血腥杀戮占据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苏珊感觉自己好像被这小东西蛊惑了心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主动放弃了以后所有的冠军奖金，拜托地下角斗场老板联系到了托管中介机构，把这个婴儿送出了91区。

之后苏珊就确定了一个新目标，她要一直赢下去，走出角斗场，攒足够的钱，然后把这婴儿养大，让这小东西拥有她不曾有过的人生。

苏珊轻轻摸了下露西的红色长发，把自己在地下角斗场那段时间的生活都讲了出来。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无聊的善心。那时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能支撑我活下去，走出角斗场的理由。我选择抚养那个婴儿，实际上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从很早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她，因为我交给中介的那个婴儿是金色头发。有一段时间我忙着打比赛没有联系机构，最初与我联系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所以当我再次联系他们的时候，他们根据我的长相，选择了和我发色接近的你。”

“陪伴了我十几年的人是你，支撑我走出角斗场的是你，一直给我提供情绪价值的也是你，露西，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努力攒钱就是想让你过上幸福生活，你就是我想要保护、想要照顾的孩子。”

“以后不用想太多，你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露西死死咬住嘴唇，扑进苏珊的怀中用力抱住了她。

苏珊也回抱住这个对她来说过于娇小的身体。

罗阎抱着猫，看着这一幕很是感慨。

他对自己身边人能获得幸福这件事感到由衷的开心。现实已经够苦了，他看推理小说都要翻到结局确认凶手是谁才能放心继续看，最受不了狗血曲折的误会剧情。

周瞳对这一幕倒是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本着增进同伴情的想法，她打断了两人的温情相拥，友善地建议道：“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我这边可以提供记忆清洗和催眠等心理辅导。看在我们一同逃命的份上，服务免费，保证你们之间的感情后顾无忧。”

苏珊和露西同时转头看向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此时此刻她们两人脸上的表情完全相同……看在一同逃过命的份上，没有当场撕毁这塑料情谊已经是她们最后的温柔。

有一说一，这位周小姐的情商有点低。

解开了心结之后，露西又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这栋大楼里还活着的生命，除了受害者就是他们几人了。

阿里夫教授和秋池去清点受害者的数量，顺便用精神异能安抚受害者情绪。而阅读专精的周瞳在罗阎的指示下，坐电梯前往机构的研究中心，整理这机构的所有资料。

露西带着苏珊去了大厦内储存营养液的地方，准备搬运一些营养液出来给那些受害者服用。

她们腾不出手的地方，地面会化成血肉履带帮忙运输箱子，墙壁会长出一根根惨白手臂帮忙。一些漆黑人影有时也会从天花板中探出头来，加入搬运队伍。

从外边看不出任何变化的生物科技大厦像以前一样有条不紊地正常运转着，就这样过去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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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下层生物科技机构所在的大厦被污染占据了这件事，虽然没有引起执法队守夜人的注意力，但却让另-->>一家生物科技机构察觉到了不对。

生物科技机构在90区并不是只有一栋建筑。

被罗阎占据的位于90区中下层的大厦，基本职能就是抓捕合适的底层居民将其用作生育母体，还有就是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类加工成生物燃料回收。

因为都是些没什么难度的机械性操作，因此这个大厦里的看守和研究人员等级都很低级。

至于筛选培养合适的婴儿、摘取器官之类的精细活儿，则需要交给更上层的机构来完成。

如果幸运地抓到异能者母体的话，也需要交给上层机构，因为只有上层的生物科技机构才有足够高级的仪器控制住异能者母体，让其进行生育。

昨天中下层机构的两个异能者看守曾经传递回一个情报，说是抓到了一个C级异能者母体，这让上层机构的科研人员兴奋不已。

他们正好有个基因实验需要用异能者生育，因此直接下达了指令，让那两个异能者在结束值班之后就立刻把这C级母体送到上层机构来。

然而现在距离他们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计时器数字指向早上八点，通宵一夜等着做实验的科研人员开始感到不耐烦。

再次联络都没人接听时，这科研人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中下层很有可能是出事了。

虽然警报没响，执法队也没有动作，但精神力很高的科研人员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为了探清中下层加工厂出了什么问题，这科研人员雇佣了一队异能者，让他们前往中下层机构大厦查看。

中下层机构的情况实在是有些诡异，仅仅一晚上时间就全部断联，如果派普通守卫过去肯定是肉包子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