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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别将我挽留!(九十九——一百)(1 / 2)

回家后,李浩倡揭开画架上那块灰色的布,坐到那幅未完成的油画前。

家里很安静。窗前,是前不久换进来的一批菊花。偶尔,那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声,似乎是花瓣或者叶子凋落的声音。

假如现在有人要李浩倡画完面前的这幅油画,他一定不知道怎么动笔。因为现在,他头脑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一片混沌,一片空白。

李浩倡起身走到香炉前,点燃一支檀香。烟雾笔直升起,由浓到淡消失在房间的上空。熟悉的气味弥漫在画室。这气味,从外婆逝世到现在,第一次出现在画室里。李浩倡闭上眼睛,外婆在世的一切,历历在目。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外婆就在油画架前的椅子上坐着……

李浩倡拿起一本书,坐到沙发上打开。

夜晚,曹佩璐打来电话问李浩倡在做什么,他回答在看书。李浩倡问曹佩璐,最近情况怎么样,她回答一切都好,就是忙。等轮休了,回来休息两天。

放下书,李浩倡发现,这是好久以来,第一次静下心来,看了两个小时的书。

胡艳萍再次出现在李浩倡面前,是周三的晚上。她带着那个小姐妹一起来的。

吃完饭,胡艳萍没有随小姐妹离开,而是走进一号卡座。李浩倡问她周一为什么关机。她却淡淡回答,说想安静地睡个好觉,不想被别人打扰。

李浩倡没说什么,只要她没事就好。

“你下班了,我就去你家找你!”胡艳萍离开的时候说。

凌晨,胡艳萍带着一股寒气闯进屋内。她跳起来,悬挂在李浩倡的脖子上,吻着李浩倡。她的表达方式猛烈甚至有点粗暴,和温柔完全不沾边。但是,这种风格已经让李浩倡习惯。就像现在李浩倡和她接吻时,习惯了她嘴巴里的啤酒味道一样!

窗帘外的天色越来越亮,两人却要在这时候沉沉睡去。

有天夜晚,李浩倡在广场散步,他看着四周五光十色的灯光突然发现,自己有很多天没在阳光下活动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日子过得黑白颠倒了?!

从胡艳萍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像个海妖一样缠住自己的那个夜晚开始。和胡艳萍的交往,直接简单,一切都是裸的享受。从午夜狂欢到黎明,在太阳升起的时刻跌入到黑暗里去昏睡度过整个白昼都凭心情。

这是一种堕落!

因为需不要任何约束、可以随心所欲,所以堕落起来最感轻松!它让人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季节渐渐迫近冬季,气温下降得厉害。十一月快结束的时候,李浩倡不小心感冒了几天。因为怕将感冒传染给胡艳萍,将近一个星期,他拒绝和她见面。

中途,她打过一次电话,问李浩倡:

“是不是和曹医生好上了,不想见我了?如果是,我可以离开啊!”

“胡说!等我感冒好了,我和你到‘糖果’喝酒。”李浩倡回答。

胡艳萍在电话那边发出响亮的笑声。

周日(121)李浩倡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从“北岸”出来,去“糖果”找胡艳萍。

远远地,看到几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停在“糖果”门口,门口挤满了一堆人。

“放开我,放开我!我还要等一个人,我在等一个人啊……”一个撕裂的女声从警车那边传来,声音有点耳熟,像胡艳萍的声音。但是他从没听见胡艳萍这么叫过,所以不敢肯定。隐隐约约,李浩倡看到一个人挣扎着被押上警车。他还没走到“糖果”门口,警车已启动,响着警笛,在便河东路和李浩倡擦肩而过。

穿过大门口议论纷纷的人群,李浩倡到了后台。因为胡艳萍有个同学在“糖果”驻场乐队担任贝斯手,所以她常常待在后台玩。在休息室里,大家也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这群人中,也没有胡艳萍。浩倡掏出手机,正准备打胡艳萍电话,吉他手手走过来,直接拉着他的胳膊,走出“糖果”。

在便河东路的一棵树下,他告诉李浩倡:贝斯手“溜冰”后,在舞台表演失常,被线人举报,刚刚被抓走,胡艳萍和贝斯手一起溜了冰,也被抓走。

怪不得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怪不得说要等个人。原来那个声嘶力竭叫喊的女人是胡艳萍!

在十二月的夜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浩倡心里一片冰凉,如同这个夜晚降到零下的气温。

第二天,李浩倡找到北川原来的部下小金打听胡艳萍的消息。小金告诉李浩倡,胡艳萍昨天被抓,现在正羁押在治安中队。鉴于她已经表现出精神障碍这种情况,中队正联系她的家人,商量下一步怎么管理她。

“她现在精神状态还不稳定,你最好不要见她。”介绍完胡艳萍的情况,小金对李浩倡说。

多年后,李浩倡还时常想起这天,后悔没有坚持去见胡艳萍一面!那次离开张居正街五号,在房间门口的回头竟是最后一面,在“糖果”门口听到的“放开我,放开我!我还要等一个人,等一个人!”竟然是最后一次听到胡艳萍的声音!

当天,应hub省美术家协会邀请,李浩倡赶到武汉参加了一个研讨会。几天后回来,他联系小金问胡艳萍的情况,小金告诉他,前天胡艳萍的爸爸从深圳回来,把她带了过去。

李浩倡挂掉小金的电话就拨打胡艳萍的电话,但是电话关机。后来一连几天,电话依然关机。

胡艳萍肯定被暂时关在医院在治病,治好病,她会联系我的!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下,李浩倡慢慢放下胡艳萍,开始提起画笔,恢复手感。他也给西宁打电话,问考研的事!西宁建议他考广美或者中央美院油画研究生。过了不到一周,李浩倡收到一个大大的纸箱,里面全是西宁邮寄过来的考研资料,资料很全面。

绘画,考研学习,李浩倡忙碌起来。

有天,在画室看考研资料的时候,李浩倡突然想起,在这里,曹佩璐曾斥责自己浪费才华和外婆的遗产。被佩璐斥责的那夜,自己下定决心改变生活,首先从考研做起。可真正学习,是在胡艳萍离开荆州之后。

在此期间,李浩倡时常拨打胡艳萍的手机,每次都是关机状态。他还跑到胡艳萍家附近打听他们一家的联系方式,也没人知道。

她肯定在医院治病。治疗好后,她还会联系我的。说不定,哪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音乐震耳欲聋,一个声音在里面喊道:

“浩倡哥,来‘糖果’蹦迪!”

原来是胡艳萍的声音……

在这样的想象中,浩倡慢慢放下对胡艳萍的担心,静静等待着她在某天联系自己。

放下担心后,浩倡逐渐安下心来。读书,画画,到“北岸”上班。

手感完全恢复后,在一个难得的冬日大晴天,他摘下画架上的蒙布,在那幅和外婆合画却未画完的油画上,动起了笔。

几分钟之后,他停下笔。他想,还是不画完。以后,每当自己想外婆的时候,就在这幅画上画几笔。因为只有在这幅画上动笔,他才能更多、更清晰回忆起和外婆一起画画的时光。

以后,只要浩倡揭开蒙在这幅画上的布,就仿佛置身外婆在身边指导自己画画的场景里。

圣诞节的前一天,李浩倡到邮局领回一个深圳寄过来的包裹。拿到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南山给他寄来的东西。

回到家里,坐到画室的沙发上,李浩倡开始拆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个鞋盒。划开鞋盒上的胶带,打开层层包裹着的气泡膜,一个圆圆的cd随身听和一封信出现在眼前。在随身听的面板正中间,赫然是一朵手工绘制的指甲盖大小的向日葵。

这是胡艳萍的随身听!

终于有她的信息了!她现在怎样?

信封上只有“李浩倡收”四个字,字迹秀丽不失力度,应该是女性的笔迹,但不是胡艳萍的笔迹。李浩倡往外抽信纸的时候发现,刚刚拆信封把里面的信纸也撕破了。

“李浩倡:

你好!

我是胡艳萍的妈妈,现在流着热泪给你写信,因为今天是我女儿胡艳萍的头七!……”

展开信纸读到的第一句,居然是这么一句话。刹那间,李浩倡胸口一紧,头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一个活生生的人,离开这么几天,怎么就走了呢?李浩倡双手握信放在膝盖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泪眼朦胧!

强忍着悲痛,李浩倡低头继续看信。在看信的过程中,他的眼泪不停地落在信纸上,打湿了纸张。在安静的画室里,眼泪落在纸张上的声音很响。

看完信,李浩倡把信贴在胸口,忍不住哭出声来。

原来,胡艳萍从三月开始吸食冰毒。冰毒能破坏人体的大脑组织。她离开荆州时,已经产生明显的精神病人的症状了。

在深圳,她时而清醒,时而犯病。在她清晰的时候,她告诉妈妈,李浩倡对她很好。

在一次清醒的时候,她指着cd随身听中间的那朵黄灿灿的向日葵,对妈妈说:

“他是个画家,好有才华!你看,这就他给我画的!以后他开画展,这是件特别的作品。所以,我要还给他。”

“谢谢你,孩子。你让我的女儿在世的时候,享受了爱情的甜蜜。谢谢你!”信里的这句话,让李浩倡崩溃,痛哭流涕。曾经,他那么瞧不起胡艳萍,嫌弃她低俗浅薄。现在,再也见不到她。回响在耳边的,只有那个冬夜她“放开我,我要等一个人,我在等一个人啊……”的嘶喊声。

她还告诉了她妈妈,引诱她吸毒的,是一个外号叫“三儿”的毒贩子。她父母已把这些情况电话告诉了小金。

父母不想把她送进精神病医院,只能把她关在家里。胡艳萍她们一家住八楼。一天早晨,母亲看她情绪稳定,出去给她买早点。哪知道,母亲出去的空档,她的病又发作了。她砸开房门,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在阳台上载歌载舞一番后,她翻过阳台的栏杆,直接跨向前方辽阔的天空……

在浩倡收到胡艳萍遗物的这一天傍晚,曹佩璐回到一医。从明天开始,她给一医的心脏外科大夫进行为期两周的业务培训和指导。

她走进一号卡座。李浩倡呆坐在那里,木然望着窗外。桌子上没有书。

等李浩倡回过头来发现佩璐,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怎么回来也不电话说一声?”

“突袭检查啊!你不是说每天都书不离身,看考验资料吗?书呢,在哪里?”曹佩璐问。

李浩倡挪挪身子,果然,沙发上挨着窗子那边露出几本书。

两人吃晚饭的时候,曹佩璐发现李浩倡几乎没吃什么,只是偶尔喝点汤,情绪也不高。

“怎么,心情不好?”佩璐问。

“吃完饭,我给你样东西!”

吃完饭,李浩倡给曹佩璐倒上一杯水果茶,然后掏出胡艳萍妈妈那封信,递给曹佩璐。

和李浩倡一样,曹佩璐刚看到第一句,就惊呆了。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就这样走了!

虽然曹佩璐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就感觉到她和李浩倡的关系不一般,但是曹佩璐没想到他们关系会这么密切。这样一种关系的朋友跳楼身亡,论谁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

这个可怜的人,外婆逝世,夫妻离婚,已经让他的情绪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胡艳萍跳楼身亡,对他更是一个巨大的刺激!刚刚从前两件事里走出来的他,完全有可能再次沦陷到对胡艳萍的思念和愧疚里去。

现在,他的朋友都离开了荆州,安歌也不在家了。独自一人面对,会很困难。他需要安慰,需要陪伴。

如果安慰和陪伴是一种拯救,她想自己来拯救李浩倡!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和苍白无力。曹佩璐走近李浩倡,挨着李浩倡坐下来。她伸出胳膊,拍了拍李浩倡的后背。

李浩倡转过头,默默看了曹佩璐一眼。

老实说,李浩倡对情人节、圣诞节这些洋节日毫无感觉。但是因为做餐饮,更因为“北岸”中、西餐都做,洋节日来临的时候,他不得不应景,让员工们把店里店外都布置一番。布置完后的“北岸”,充满了圣诞的元素,显现出一股浓浓的节日气氛。

二十四号,气温寒冷,天空灰暗发黄。这是下雪的征兆。果然,天黑的时分,先落下一阵雪霰,然后下起了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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