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琢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呼吸顿住,血液几乎沸腾起来。
是了。
这个眼神、气势……
这才是当年名满十三州的小仙君奚绝。
从来无人知晓第十二个相纹是什么,更不知用途为何,但奚绝却靠着一人一剑,能和身负天衍珠备受天道眷顾的盛焦打成平手。
应琢被奚绝“温柔耐心开导”的翌日,离相斋负责授课的长老有急事出门,特让他最得意的弟子前来带一节课。
奚绝身着艳红绯衣,手握着藤鞭从和煦日光中缓步而出,漂亮昳丽得让人失魂。
他大概自幼体弱多病,身量比寻常同龄人要矮上许多。
本以为来到离相斋那群比他小一两岁的小崽子们面前能勉强找回点自尊,谁知放眼望去,各个都比他高。
奚绝漂亮的眉眼瞬间就耷拉下来,瞪了那几个蹿苗似的少年一眼,手腕一抖藤鞭,连半句废话都没有。
“来打!”
离相斋的少年们虽然听说过奚绝的威名,但从来没见识过,还觉得是那些人阿谀奉承奚家才夸大其词。
瞧见他这么矮,脸蛋长得又像漂亮小姑娘,他们嘴上不说,眼神却全是揶揄和嘲讽。
奚绝察觉到那些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脑袋上,差点炸毛,握着藤鞭的手一紧,眼眸沉下来。
“打啊。”
离相斋的少年们听话的上去打。
片刻后,一个个哎呦呦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那是应琢第一次看到往日里把他欺负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同窗被人打到如此狼狈悲惨的样子。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将整个离相斋打得人仰马翻,让那些比他高的人只能躺在地上仰视自己,个子矮的奚绝才舒坦点。
他干脆利落地将藤鞭收回,正要拂袖而去,视线突然落在半躺在角落的应琢。
离相斋所有人看着奚绝的眼神全都是愤恨和畏惧,只有应琢满是惊羡……
以及那时的奚绝看不出的炽热恋慕。
奚绝用鞭子敲了两下掌心,突然走过去,饶有兴致地俯下身,直直看着应琢的眼睛——他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乍一靠近来时,应琢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我记得你。”
奚绝勾唇一笑,稚嫩的脸上张扬艶美,好似比日光还要耀眼,“你是叫……”
“应琢。”
紫色灵纹遍布全身,奚将阑眼神冰冷全是森然戾气,那一团「弃仙骨」没有半分浪费全都被吸纳入千疮百孔的经脉中。
整个画舫被奚将阑的灵力震得不住发出“吱呀”的瘆人声响,像是随时都能坍塌。
“师兄……”
应琢的眼神炽热又病态,缓缓站直身体调动相纹灵力。
「檐下织」陡然化为无数根雪白蛛丝,“叮”的脆响四散而开,转瞬将整个画舫变成蛛丝遍布的盘丝洞。
画舫价值连城的精致摆设被瞬息毁了个干干净净。
方才被奚将阑强行抽出来的染血蛛丝落地后一弹,被紫色灵力卷着像是活物一般疯狂挣扎扭曲。
奚将阑姿态散漫地一垂手,蛛丝遽然幻化成一根漆黑的藤鞭。
鞭柄被他五指一拢,“啪”的一声撞在掌心紧紧握住。
黑猫几乎在咆哮:“奚将阑你是疯了吗?!你和秦般般非亲非故,何苦为她糟践自己?!你现在威风,但「弃仙骨」一旦反噬,你性命不保!”
奚将阑看都没看它,面无表情地手腕一抖,数丈的漆黑藤鞭游龙般萦绕周身,紫纹噼里啪啦,将冰冷无情的眼眸映出深紫色。
盘根错节的雪白蛛丝和应巧儿。”奚将阑似乎喟叹,又似乎困惑,轻轻地说,“天衍在上,你为何要将活生生的人视为冰冷的木头呢?”
应琢正要开口。
奚将阑五指一拢,藤鞭像是活物似的狠狠勒紧他的脖子。
“嘘。”
奚将阑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举止优雅又尊贵,柔声道:“师兄不想听。”
话音刚落,藤鞭宛如锋利的利刃,猛地一紧。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像是木头折断的声音,应琢视线一阵颠倒旋转,耳畔还传来“咚咚”的脆响。
直到视线变成歪斜和仰视,他才后知后觉……
——奚将阑竟用藤鞭,将他的头颅削了下来。
因方才去软椅上躺着了一会,奚将阑此时赤着脚,艳红裾袍曳地,踩着一地蛛丝积雪缓步而来,微微蹲下来用冰凉的指腹抚摸着应琢的脸。
“木头……”奚将阑面无表情地歪着脑袋,轻轻道,“你的真身在何处,我去杀你。”
哪怕说着“去杀你”这样的话,他的语调依然温柔像是呢喃爱语。
应琢不光右手是木头做的,整个全身都是仿制人类骨血做成,脖子被整齐削断,干净利落的平整切口处甚至还溢出点红色树根汁液,好似流血。
应琢头颅和身体分离,维持那伪造心脏的分神灵力也在不断消散。
他一动都不能动,却癫狂地纵声笑了出来。
“师兄,哈哈哈师兄……”应琢眼眸里全是泪水,痴狂盯着奚将阑那张脸,“你是在动手之前知道我是木头傀儡,还是动手之后?”
奚将阑温柔地说:“傻孩子,自然是动手之前。”
应琢看着他冰冷无情的眼睛,突然遍体生寒。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终于看出来自己这个满嘴谎话的师兄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应琢笑得更大声了,眼泪却簌簌往下落。
“轰——”
画舫外像是驶入深海,惊天动地的雷声猛地袭来,雪白雷光从外劈开,像是堆雪似的疯狂涌入画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