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师仪没指望三两句话就能打动燕绥。
可等她把条件一层层铺开,并持续不断朝上面增加砝码后，对方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表现出一副“就这？”的波澜不惊,让华师仪对燕绥的定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之前找燕绥的人，到底给他开的什么条件？
是给了九位数的签约费，一大堆的商务见面礼,许诺保底上星的大项目，还是直接在合约里开对赌送股份？那这和做慈善有什么区别？别的不说，华盛的条件起码不会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作坊差吧，这都拿不下燕绥？
经过三轮的拉扯之后，华师仪深吸一口气：“燕老师,或者我们可以直接讨论一下您的要求。”
从你到您,原来只需要三次肯定的拒绝。
将近15岁的年龄差，15年的阅历,华师仪没能在燕绥面前讨得好处,甚至引以为傲的魅力也未曾让这个年轻人放松警惕。
铺垫地差不多，燕绥也不卖关子,他直言：“华盛的观念并不那么契合我对自己的规划。我的条件说不说对你们而言不重要,反正现在也做不到。”在华女士变脸前,燕绥紧接着道，“您有一颗想要力挽狂澜的心,您也的确具有这样的能力,但偶尔可以回头看看，缀在后面的那些人,是否值得您这样费心费力的拉扯呢？”
毫不掩饰的嫌弃,明目张胆的挑拨。
此时此刻,燕绥也不装了：你们华盛内部有拖后腿的,先解决一下再来和我谈签约吧。
而华师仪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护短吗？
并不，华女士和华东丰性格如出一辙，很舍得对自己人下手，“大义灭亲”更是华盛权柄动荡期经常上演的剧目，否则，燕绥这些一点儿弯都不带绕的话，就该狠狠戳到她的痛脚上了……
但华师仪此刻更在意的是燕绥一句“不契合”。
条件能改，待遇能改，唯独一个企业流传数十年、根深蒂固的传统不能随意动摇，燕绥不吝表达他对华师仪的佩服，对她的个人能力亦是十分肯定，但好话谁不会说？聊了这么多，你就是不签约呗！
于是华师仪也退了一步——
华盛大戏主角给你演。
在这期间，给你绝对的华盛一哥待遇。
演完了，如果有达到双方预期效果，再签约！
听着似乎是把主动权给到了燕绥手里，但这坑也属实挖得妙。
从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到播出，就算进度赶得再快，周期少说有个半年，本来就是以燕绥为中心组的局，没道理他不担任宣传重心吧？这一来二去的，大半年的时间是妥妥的没了。表面上看，燕绥的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然而他今年的档期只预留了给怒云续篇……
比起一个还不知道播出之后是爆是扑的小银幕项目，难道不是60亿票房口碑做打底的电影续篇更香吗？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吧！
于是，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打算，反向华师仪抛出问题：
“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选择呢？”
“华盛近年表现得最好的内戏是《心道》，然而这样的水平实在不值得我去冒险，我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精力，能在一年里做这么多事。我其实大可以不拍电视剧，专心致志等着好的电影剧本，哪怕两年拍一部，起码能保住口碑。真不想因为这样一个未知的项目，拉低我在小银幕的平均成绩……”
茶水慢慢冷却，有人上来换茶。
华师仪再度开口，那股隐藏地极好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
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华盛的问题已经被燕绥深深看在眼里，他丝毫没有和华盛合作的打算，几番拉扯也只是纯粹的试探，然而她气不起来。
正如
燕绥所说，华盛内部的问题更大！
改革最忌讳无疾而终，华盛影视制作班底和概念在内娱的优势几乎消耗殆尽，盛瑄别的没学会，反而先学会了内娱电视剧市场这一套营销，“投资5亿，营销1亿”固然是网友们的调侃，但也几乎是不争的事实。而燕绥连《心道》都看不上，甚至直言拉低实绩，又怎么会接受比它更差的班底配置……
平等对位的谈判进行不下去，就只能打感情牌。
这是曾是华师仪最擅长的。
只是燕绥依然不为所动：“华女士，不知道你是否有看过《心道》胡导近期的一则采访，他说自己可能会告别电视剧市场，去找寻一些作为导演的初心。比如拍拍纪录片，或者四处旅游采风摄影，总而言之，胡导认为，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反思自省。”
华师仪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抱歉，我没……”
燕绥罕见的、不太礼貌地打断她：“因为《心道》，华盛不断回春回血，肖闵也在瓶颈期迎来了短暂的喘息，甚至有人称这部剧为新一代特效天花板，盖章《心道》是近十年改编最成功的仙侠玄幻i，所有人都大胜特胜。”
“多好啊，这局面看着是不是像网友所说的‘赢麻了’？”
“然而自从《心道》提名了综合电视奖，它的口碑迎来了反噬一样的逆转。纵然有千好万好，多了那些操作，网友和观众不会记得他们曾经怎么夸赞《心道》，反而开始挑错一样审判这部电视剧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角落。分功劳的那一批人又重新开始分锅，粉圈混战的最后，整个战场只有一具尸骸，您不妨猜猜那是谁？”
华师仪：……
狠话放过了，燕绥声线一收，又回到最初的状态。
“好的合作，难道不应该是事前事后都保留体面？但在华盛这里，我看不到皆大欢喜，只有不欢而散。肖闵在内娱扎根经营多年，才能勉强全身而退，我不过是个刚刚出道没两年的新人，只想珍惜成绩，满足现状罢了。”
听到此处，此时的华师仪已经有些无地自容了。
她接下来又说了不少，甚至许诺了原本不打算拿出来的条件，但华师仪看得出来，华盛给出的这些好处能打动对方的概率很小。
告辞之前，燕绥仍然不忘留下一颗惊雷——
“我了解过，华盛签的那批新人几乎都出自q戏，经由一些内部渠道推荐到您旗下。”
“或许您也听说过彭主席的大名，他在卸任q戏副书记之后，紧接着又去到华亭中央剧院。华女士，您生长在港区，可能不太明白内地的一些忌讳，油水厚足的好差事不可能一轮轮地总让一个人拿着，轮转交换，才能杜绝一些不均和不公。我说这话，不是因为没谈拢才刻意给您制造焦虑，而是真真正正地为您的付出感到遗憾，为您的处境感到心忧啊……”
3月春来，暖风吹散寒意，万物复苏。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燕绥听到了隔壁办公室传来的一阵惊呼：“复试通过名单出来了！”
与此同时，燕绥和同事们也快速登陆平台查看名单，赫然在列的数个名字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子，后面一列表格里除了个别，更是一溜儿统一的毕业院校，这串名单之中包括了两个被重点监控的名字：肖琳珊，成云韵。
“敢把这两个名字放进去，华亭还真是不避嫌！”
肖琳珊就不说了，她身上的争议全网皆知。
至于成云韵，这位的关系隐匿得十分成功，本身这些年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名气，半红不红的，但私底下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和彭菲都有着极深的关系，随便爆一样出来都不算小。
“华亭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开名单吗？”
“他敢吗？”
不敢也要走流程的。
当天中午，华亭中央剧院的复试结果在官方网站和官博进行了公开，至于为什么不用粉丝更多、流量更大的q戏剧院账号，那当然是因为这个账号已经停止运营了！
可哪怕流量小，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事。
q戏剧院官博号被停用，代替它全部职能的新账号华亭中央剧院，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得到了蓝v认证，并且不声不响完全了改制、增补，初试甚至是面试——
“几乎全是q戏毕业？那改名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一个正式公告都没出？”
“你们华亭是什么野鸡剧院吗，肖琳珊也要？”
“成云韵又是什么木头演技啊，她也配？”
“看不懂，来个人告诉我其他人拍了什么剧。”
“真是笑死了，我以为多牛逼一个单位呢，这些臭鱼烂虾也配当公务员拿铁饭碗？”
娱乐圈赚得最少的艺人也好过普通打工人，然而这些赚得多的人不满足于此，同时还拥有大家挤破脑袋也考不上的事业岗。
那可是国内影响力最大的剧院！
让人一听就联想到演技派、学院派的地方！
就像芭蕾舞者努力考去最厉害的芭蕾舞团，演奏家们向往首屈一指的爱乐乐团。国内鼎鼎有名的大剧院，为什么会接收这些一言难尽的艺人啊？
普通网友真的无法理解！
词条广场里，正在热议的网友们更是一再降低标准：入围的演员起码要拥有一些成绩吧？
就不说拿得出手的奖项了，那样太欺负人。
但没有奖项的话，也得要求一点的实绩吧？
再不济，起码得让观众认可他们的能力和为人……
名单里的那些人有什么呢？
是肖琳珊那样，至今热度最大的新闻是攀扯无辜演员、给自己贴上“鲜肉收割机”的标签？还是像成云韵那样，出道多年混不出名声，演技数次受到诟病，却能屡屡去到好剧组里演重要配角，然后成功地成为一锅粥里的那颗老鼠屎？
这甚至还是复试名单里最“有名”的呢！
就凭这几个人，要实绩没有实绩，要贡献没有贡献，凭什么能拥有带编制的好岗位？
如果说这份名单的初公布只是让大家反感，等到有心人挖出肖琳珊根本没有真正从x戏毕业，从头到尾就没有考取资格，而成云韵更是“以专充本”、连硕士学历都涉嫌伪造时，大众的怒火砰然炸裂！
这时的燕绥才刚刚踏上回家的路——
他做不到继续敷衍钟情，哪怕半个月都不行。
两头赶是很累，但如果这样能减轻一些对方的焦虑和不安，倒也不是不能克服。回到家，钟情正在厨房忙活，他今天炖了汤，据说是严格按照妈妈给的配方做的，燕绥一进门就闻到香味。
“辛苦了。”
钟情本来不打算邀功，听到这话反倒矫情起来了。
“就一句辛苦了想打发我？”
燕绥手搭在他肩上，稍稍昂起头亲了他一口。
钟情轻笑了一声，心想，先欠着得了。
饭后，钟情貌似不经意提起今日的热门话题：华亭中央剧院的复试名单遭到全网质疑，入围名单里的演员们一个不落地被网友开扒，其中就包括让燕绥吃了闷亏的肖琳珊。
“她是大三就开始休学，毕业生该走的流程她走了哪一样？拿什么毕业？
这样的人出身x戏，在钟情看来就是败坏名声。
现在钟情都不屑报复，等万能的网友们坐实了肖琳珊的污点，自然会有x戏官方为了撇清关系，主动替肖琳珊“澄清”她的学历疑问。
燕绥
哦了一声，“你不是讨厌提她？”
钟情嫌弃地一撇嘴，“谁要她丢x戏的脸！就看华盛保不保她了。”
也只有管宁那样的傻子，才会被这种一心上位的女人耍得他团团转，被利用了个彻底，还一副深情款款的傻样……
说到肖琳珊，不免让人想起一蠢一坏的郑新郑康叔侄俩，而后者二人又会联想到华盛。
华盛今年的进度是怎么也赶不上三叉戟了。
如果网友们最后真的扒到这一步，燕绥怕有心人会扯出自己，就像当初《遗失信号》，只是因为一句口头邀约，就能那样将燕绥和这个项目进行舆论捆绑，他也怕华盛会以舆情相逼，做出一些让人困扰的举动……
燕绥想了想，给钟情打个预防针。
“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和我相关的新闻，你千万别相信，要冷静。”
钟情猛地抬头，眼里一片深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