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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1 / 2)

卓旧是第一次和克斯见面。

他对克斯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追随者的描述。

“那家伙一直在追杀我们……他不管看到谁,都会开始杀……就是不听的杀……什么样子?他身上有很多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从样貌上看,非常像是那些精力没有发泄完的未成年雌虫。穿得吊儿郎当,口袋鼓囊囊的,里面水、能量块,很多东西——也许我们可以尝试做掉他。”

“可能是普罗的下属。太奇怪了,不然他们是怎么混在一起的?”

对于戴遗苏亚山监狱而言,一个没有任何军雌气质的家伙忽然大开杀戒,基本排除了上面命令的可能性。他们会朝着更多的私人恩怨去想,但他们怎么回忆都想不明白又是什么私人恩怨,会牵扯到那么多毫无关系的囚犯身上。

卓旧太清楚了。

谁会记得一块饱腹的面包呢?

同时他也明白,这种痛失所爱的愤怒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成为最尖锐的刀。

“是的。”卓旧露出微笑,仿佛是和老友久别重逢一般说道:“我就是卓旧。”

克斯握紧了刀具,他知道自己稍微向前一下,刀具就能刺穿眼前这只雌虫的咽喉,随后血液倒灌促使眼前这个囚犯无法呼吸、发出牲畜临死前的哀嚎。

不够。

克斯想到卫星站实验室的那堆骸骨,眼中满是温柔。

“久闻大名。”克斯轻轻地说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把刀放在你这种大人物的身上。”

卓旧并没有被“大人物”这三个字所误导。他没有回头,却放开自己的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什么大人物,我不过是个该死的小小囚犯罢了。”

举着双手,脖颈擦着刀锋,卓旧慢慢地转过身。

他和克斯四目相对。

雌虫的眼睛里有一种安静的愤怒。这种愤怒像是水泥里的种子,在绝望的封闭中反而有最奇迹的表现。

克斯说道:“你很聪明。”

“你也很聪明。”卓旧抬起头说道:“作为李博埃文斯家族的雌奴。”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卓旧做了一个吐舌头的姿态。

克斯的罪证就烙印在舌头上。

那是属于这只雌虫的谎言假劣之罪。

克斯被激怒了。他握紧了手中的刀,说道:“看来就是你了。”这只雌虫扑上前,他两臂的肌肉爆出青筋,一只手遏制住卓旧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握紧了刀具。昏暗的灯光下,克斯的脸上明暗不定,“说说看,你吃了哪里呢?”

【你吃了罗耶奈的哪里呢?】

克斯永远都忘不了与罗耶奈的初见。

宽敞的学院舞厅,小雄虫火红的头发在太阳的照耀下每一根都闪耀着光斑。而混迹在光斑中的,是他作为萤火虫种特征的那些小光点。

“我才不要和你跳舞呢。”克斯听到小雄虫气呼呼地说道,“我能找到比你更好的舞伴。”

交易的接头人在一边催促道:“别看了,你又得不到。”他们交头接耳讨论那只过分活泼的雄虫,“是李博埃文斯家的雄虫……很可爱吧。”

不跳舞的小雄虫从舞池下来,他生起气来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脸也气呼呼起来。偏偏又不愿意离开,就坐在一边吃坚果。

他自己不会剥,又不愿意离开,一边死要面子地坐着,又一边活受罪地咀嚼着那些坚果的皮。

克斯第一次看见雄虫又可爱又困窘的样子。

无数年后,哪怕他因为造假被判入狱。克斯也不会后悔自己伪造了证件,混迹小雄虫世界这件事情。

哪怕被李博埃文斯家族的雄虫家主购买下来,回去继续折磨,克斯都一厢情愿地认为着:他的小雄虫,可爱的罗耶奈和能保护他的普罗幸福地生活着。

因为罗耶奈总是说,那个叫做普罗的雌虫有多少好。

普罗到底有么强。

普罗到底有多么的可靠。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克斯不懂,心里又酸又疼。

小雄虫告诉他,“不知道,但就是喜欢吧。”

克斯给雄虫伪造了航空通行证件,又带着罗耶奈去找他的普罗。哪怕最后罗耶奈悄悄地跑掉了,一个人把他丢在了航空站,克斯也没有怨恨过。

“罗耶奈,也许真的不喜欢我。”

“但没关系,他会记得我。”克斯自我安慰着,“他会过的很好吧。”

一直到,他们再见。

在卫星站,面对着实验室那堆布满牙印的骸骨、一张基因百分之百吻合的报告单。

一切都崩塌了。

在毫无生机的戴遗苏亚山监狱上,除了漫山遍野的雌虫囚犯外,还有什么东西长着如此尖锐又整齐的牙口?

“说说看,你吃了哪里呢?”

说吃了大腿的,就先把腿切成片,塞到他们的嘴巴里,让他们自己一点一点的吃掉自己!说吃掉了手指的,就让他们自己一点一点拔掉指甲,再一点一点用牙齿磨成粉!

心脏、眼睛、肝脏、头发……

克斯已经习惯了。

他感觉自己企图在这些人的消化器官里找到罗耶奈,无论是有罪还是无罪的雌虫,都阻拦不住他——

直到,他遇到了卓旧。

“我是素食主义者。”卓旧说道:“既然你认识我,想必媒体在宣传时也会大肆宣传我素食者的身份……”

克斯依旧把刀扎入了卓旧的手指,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可你是卓旧。”用力地,克斯把扎在指尖的刀拧动两下,十指连心的痛苦让卓旧皱起了眉头。

“你是卓旧。”克斯重复道:“这样让你死确实太便宜你了。”

他站起来,抽出刀。

卓旧的手鲜血淋漓,他却依旧笑着说道:“你可以和普罗联手。但我依旧要申明一点。”

“我没有食用罗耶奈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我也从没有伤害他。”

这是事实。

“我是个纯粹的素食者。”

这也是事实。

“那么航空器呢?”克斯冷笑着问道:“普罗现在也在找你。但他实在是太正派了。”

卓旧问道:“这就是你把雄虫重新带下来的理由吗?”

克斯眼神变得犀利,随后他重新肆无忌惮起来。这次,他终于不再克制自己,他抓住卓旧的手,一边说话,一边将卓旧那根血淋淋的手指朝着违背人体工程学的方向掰去。

“你在乎他吗?”克斯听见骨头的脆响,他不断地想着罗耶奈死前的绝望,越是这样的想,他反而不想要卓旧那么快的死去。

卓旧困惑地问道:“你居然这么想。”

“看来你对他有感觉。”克斯说道:“那我知道。”

他们这种人,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不能被外人所知道。

因为软肋只有两种下场:被包裹上厚厚的铠甲深藏在城堡中,或者放上调料小火焖煮端上敌人的餐桌。

卓旧笑着说道:“你可以去做。但受到刺激的一定不是我。”他看着自己的指骨发出断裂的声音,皮肉开始剥离。这让卓旧短促地发出痛呼声,随后他又满头大汗地实战自己的话术。

克斯疲于对话。

他把卓旧的手指撕下来,握在掌心。鲜血和稀碎的组织从指缝间落下。“无所谓。”克斯说道:“从今往后,每一天你都会失去一些东西。”

“可能是手指。”

“可能是眼睛。”

“也可能脚。”克斯像是说着一道道平平无奇的菜名,他露出笑容,恨意刺骨,“雌虫的生命力不会让你这么快死掉的啦,毕竟雄虫都可以支撑这么久对吧。”

卓旧看着自己失去一根的空荡荡手,眼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谢谢款待。”克斯哈哈大笑,笑声癫狂,“明天哈哈明天我要吃爆炒猪肝……哦,不,是黑心肝。我还没有见过呢哈哈。”

他面容扭曲,又像个孩子。在某刻笑到僵硬后,逐渐冷静下来,走廊里,属于克斯笑声的回音还在继续,荒凉又可笑。

“对,还要邀请普罗一起来呢。”

他这么说着,和卓旧擦肩而过。

窗外依旧下着雨,在某一刻崩溃的土壤混合水流,呜咽而来。嘉虹不清楚聋了到底对雄虫有多少的影响,他只是发现自己再怎么呼唤雄父,雄父也不会回头看自己。

这让一个孩子很伤心。

如果他的雌父在这里,一定能够很好的宽慰他的心情,同时照顾他生病的雄父。

然而,三位囚犯没有一个有照顾雄虫的经验。

他们都是王八蛋,没有一个真的设身处地考虑自己应该做什么。

阿莱席德亚甚至对雄虫失聪这件事情感到高兴。但他没傻到说出来自己内心那点小九九,反而是开始第一个去关心雄虫的身体状况。

他在阻止沙曼云杀死雄虫,同时放满对方取米青的进度,借口温格尔身体不好,需要更多的静养。

沙曼云看出来了,但得益于两人武力值相近,所以他多数选择无视。

另外一方面,阿莱席德亚开始发挥自己所有的想象力,去竭尽所有地帮助雄虫解决生活上的不适应应。

雄虫睡醒马上递上温水,雄虫想要洗漱马上上前帮忙,雄虫吃饭自己来喂。雄虫想要看到幼崽,马上自己就去把那个小家伙捉回来。

在爆炸的第二天,温格尔醒过来就享受到了以上的所有待遇。

他对此非常不适应。

“不要跟过来。”温格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自己可以的。”

他只是聋了,又不是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温格尔可以理解家里雌虫对自己的悉心看护,可他无法放心地把自己和幼崽交给监狱的任何一个人。

束巨也不可以。

阿莱席德亚习惯性地说道:“还是让我帮……”他说道一半,看到雄虫那坚定的拒绝,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和雄虫讲道理。

直接上手吧。

阿莱席德亚把温格尔抱起来,走进了浴室。很快,刚刚修好水管和通风管的束巨便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艹,什么响儿,这么大声?”推开门,束巨便看到阿莱席德亚脚边落着雄虫的牙刷和牙杯。

他转头呵斥道:“狗玩意儿,你又做什么了?”

“我能做什么?”阿莱席德亚委屈极了,“我只是想要帮雄虫刷刷牙了。”

束巨本想说,你管这东西干什么。但他意识到这可是亲近雄虫的好机会啊。马上调转话头说道:“你可真他么得狗……够意思啊。”

我也要亲近温格尔先生!

我要!我要!

束巨本来还觉得浑身疲倦,可是想到能碰碰温格尔,亲亲对方,抱抱对方,哪怕是贴贴脸,浑身上下都骤然感觉到充满了力量。

他企图用自己健壮的躯体把阿莱席德亚挤开。可是阿莱席德亚怎么可能给这个大笨蛋机会呢?如他这般自私的家伙,一向只在意自己。

阿莱席德亚捡起地上的牙刷牙杯,哄小孩一样做出刷牙洗脸的动作。

温格尔在没有充足药物的情况下,只能靠着身体机能自愈。这让他睡眠时间开始变得不稳定,因此他的睡眠质量也得不到多少保障。

此刻的雄虫根本没有心思和他们玩闹。

他只想要吃点东西补充体能,回去继续休息。温格尔摸自己的脑袋,他感觉一觉之后,自己的状态稍微恢复一点了。

“雄父,雄父。”温格尔看见嘉虹跑过来,嘴巴张合。

“雄父”两个字算是简单,温格尔还能看出来,但后面嘉虹又着急又慌乱地说着什么,温格尔就看不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现在是嘉虹破壳满五个月了。这个时间点的雌虫幼崽其实基本半脱离了雄虫精神触角的链接。过长时间的衔接对于雄虫来说,是一种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压力。

同时幼崽也要开始学会自己独立地发育和成长了。

可是温格尔实在是想念这孩子的声音。

他悄悄地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角,粗壮的精神触角点在嘉虹的脑门上,转瞬间两人之间触角融化。幼崽的声音传递到温格尔的世界,对比起还是牙牙学语阶段的幼崽,以及虫蛋时期那种沉默懵懂,现在的嘉虹对于触角链接有点陌生。

“雄父?”嘉虹在现实里试探性地说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床上的雄父。

“雄父在这里。”温格尔同样接受到了这条信息,他通过精神触角说道:“嘉虹过来,到雄父这里。”

没等嘉虹跑过来,父子两说太多话,一股比嘉虹还要幼小的气息突然闯入到此处。

犹如火柴刺啦一下,划开,眨眼间就熄灭了。

温格尔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这股精神力的来源,信息就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

嘉虹受到了惊吓,猛地断开了链接。

他在现实里东张西望,并不明白是什么东西闯入了他和雄父独有的小秘密中。

“雄父雄父。”嘉虹贴上来,坐在枕头边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刚刚那个是什么啊。”

温格尔也愣住了。

他看嘉虹的唇语,虽然不太清楚内容,但结合刚刚发生的一切,温格尔也猜出了大半。四周,沙曼云正在检查仪器,那些仪器温格尔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阿莱席德亚和束巨两个人正在说什么。

一闪而过的气息会是其中某一个人吗?

温格尔不知道。他可以骗自己,以前没有是因为那个时候,这三个人都还被关在距离自己遥远的囚室中。他可以骗自己,是因为那个时候与嘉虹进行连接的时候,雌虫们都不在场。

“没事的。”温格尔把嘉虹抱在怀里,亲亲幼崽的脑袋。

他的眼神暗下来,声音喑哑,语气依旧温柔,“雄父在这里。”

温格尔清楚,其实每一个智慧生命都有自己的精神力。但只有极少数可以将精神力实体化,甚至是控制精神力来改变什么。

雄虫作为虫族中会使用精神力的一类人群。他们的精神力在很早就剔除了攻击性,绝大部分的雄虫只会用精神力做一件事情:

孵蛋。

毕竟雄虫十个月的孵蛋期,如果只靠着体温去孵蛋,早就被孵蛋机给淘汰了。而雄虫们口中的“亲自孵蛋”也绝对不是用自己的体温去孵蛋。当雄虫们说出这个词汇的时候,只会发生一件事情:

他们用精神力全天候的温养着这枚虫蛋。

如果只是为了虫蛋破壳,只需要每天一次即可,一次10-30分钟即可。

而想要让幼崽更加强壮,就需要增加每次温养的时长、质量以及每天温养虫蛋的评率。

虫族的教育根本就不是从幼崽破壳开始的。真正的优秀孩子都是从蛋里的那一刻,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甚至科学院还为此做过对比实验。

多组对比实验显示:每天给虫蛋保持10-30分钟的雄虫精神触角抚摸,频率为一天3次,所孵化出来的雌虫幼崽比对照组孵化出的雌虫幼崽,人均身体素质提高5%以上,平均专注力提高70分钟左右。在同一进度的识字课堂中,实验组的幼崽比对照组,每小时平均识字多20个。

当家世、金钱、权利、样貌不尽如人意的时候。

这就是唯一一次能够改变他们人生起跑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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