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忧听到这话之后,很久都没有开口。
卓玉宸帮她将头发拨到身后:“我不是那种打完斋不要和尚的人,况且你也不单单是我的大夫,我们是夫妻,是要伴一辈子的人,我哪能不偏帮你呢,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伴一辈子啊……
好像有点长,但好像又似乎非常短,只是短短几十年而已。
那我的铺子怎么办?刚刚才准备好银两的。
我之前做好的计划又怎么办?我还想游历江山来着。
沈无忧不得不承认,卓玉宸很诱人,无论是他的外貌还是他的话,都让沈无忧恍惚了。
偏偏她又清醒得很,很清楚自己之前所有的准备,自己策划好的未来,都不应该为了卓玉宸几句话就放弃。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更加不应该让自己这一辈子困顿在宫中。
沈无忧现在觉得有两只大手正在拉扯她,一时之间还没能找到一个平衡点。
思绪大概都已经跑到边疆塞外了,卓玉宸说出什么话,她其实也只是听了个三成,一直在讷讷地点头。
“又在想什么呢?”卓玉宸已经在寝殿里面转了一圈,又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交给了沈无忧。
沈无忧看都没看就接了过来,然后继续抬头看着卓玉宸怔怔地发呆。
卓玉宸跟他对视片刻,好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又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沈无忧的额头:“怎么?这个赏赐你还不满意吗?”
沈无忧一个激灵,这才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东西,顿时瞳孔都放大了。
只见她手上是一个小令牌,上面串着一根绳子,令牌看上去非常简单,但是也非常有重量。
因为上面有四个烫金大字——
免死金牌。
卓玉宸道:“感情刚才朕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沈无忧跟接了个烫手山芋一样,还回去不是,自己收着也不是,左右为难:“陛下您快拿回去吧,臣妾何德何能啊……”
卓玉宸道:“给你这东西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我倒是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用上。”
“陛下就不怕我做坏事吗?”
“自□□以来犯人命案五人以上不赦,通贩卖国者不赦,其他的……你也干不了什么坏事,”卓玉宸轻笑,“你本应该一世无虞,但是现在你因为我卷入朝政成为众矢之的,我理应给你一个承诺保证你的安全,之前是我疏忽了,现在给你这个东西,也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
“低头。”卓玉宸亲自动手,将这个令牌挂在了沈无忧的脖子上,“日后好好带着。”
沈无忧跪下,第一次发自内心恭恭敬敬地给卓玉宸行礼:“臣妾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卓玉宸将她扶起来:“以后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
沈无忧的脑子原本就因为这个小令牌彻底断线,现在被卓玉宸这么一问,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我想要出宫去玩……。”
说完之后沈无忧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赶紧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额……我就是想去见识一下大好河山,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是后宫的妃子,按理来说是不可以出去的,我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越说越失败。
解释不过去了。
卓玉宸挑眉:“哦所以你是想看看大好河山啊……。”
眼神当中全都是戏谑。
沈无忧放弃了,躺平了,有话直说了:“好吧,我就是想出宫去玩,宫里太沉闷了。”
卓玉宸手忍不住握拳抵在嘴角,但就算是这样也遮掩不住他嘴角的笑意:“这点小事还值得你憋这么久,早跟我说不就完了,想出去玩是正常的事情,我以前做皇子的时候也经常偷溜出宫去玩。”
沈无忧歪了歪头。
咦?据说卓玉宸一直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啊,怎么还是有这么叛逆的时候?
卓玉宸道:“在皇宫当中压抑久了,总会想要放松一下的。”
沈无忧立刻拉着凳子,坐到卓玉宸身边:“陛下,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臣妾以后也有机会能够出去玩上几个月?”
卓玉宸垂下眼帘,被沈无忧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们袖子碰到了一起,看上去仿佛他俩之间已经没有距离。
卓玉宸挪了挪手臂,让自己宽大的衣袖盖到沈无忧的腿上:“自然可以,但是要带上我,乐意吗?”
沈无忧当然是乐意的!
带上卓玉宸就意味着有一个钱袋子还有许许多多的侍卫,这么一想,他简直是旅行必备的好伙伴啊!
卓玉宸道:“难不成你还想自己去?”
“当然不是!”沈无忧赶紧道,“当然是跟您一起去的。”
可是她兴奋的同时,突然又想到了卓玉宸的身份:“可是您真的能够出宫去玩吗?”
“骗你作甚,”卓玉宸道,“我现在可是太上皇,不是那个需要天天上朝的人,别说出去玩上几个月,就算是几年不回来他们也拿不住我的把柄。”
沈无忧顿时就更加兴奋了,甚至都能够想象到自己跟卓玉宸一起周游各地的样子了。
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氛不太合适,她甚至都想拿上一张地图,先跟卓玉宸画个大饼。
卓玉宸道:“回头我让人挑几本游记给你,你瞧着看看什么地方比较顺眼,到时候咱们俩就找个由头去玩。”
沈无忧低着头吃糕点,心里满满都是咆哮——
陛下他……怎么就这么好啊!
卓玉宸笑着说:“瞧你高兴成什么样了,满屋子的宝物都没见你这么兴奋。”
沈无忧没有说话,她看向桌子边的奏折,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折痕,看上去像是今天早上卓玉宸给她看的那个。
沈无忧努了努下巴:“陛下,我能再看看吗?”
卓玉宸道:“随意。”
沈无忧拿出奏折,这回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她仔细看了上面所说的所有章程,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卓玉宸将筷子塞进她的手里:“边吃边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镇国将军拿上来的章程虽然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但很长。
沈无忧逐字逐句看到最后,这才问道:“为了江南的工程所以要将伤兵的抚恤金减少?这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能够替代吗?”
不是沈无忧不愿意帮忙。
只是这个伤兵制度这么多年流传下来,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也在潜意识里面默认了这样的执行方式。
现在突然跟他们说要减少了,这谁受得了啊……
要是大家怨声载道,又怎么安定祥和。
难道不能再思考一下,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挪钱出来吗?
卓玉宸笑道:“如果单单是银钱上面的问题,确实是有别的做法,但是我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朝野当中的一些世家再整顿一遍。”
沈无忧:“……”怎么又将世家给扯上了。
卓玉宸笑了笑:“吴家当年的事情你可知道?”
“吴家?”
沈无忧努力从自己脑子里面搜刮,但是原主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一个姓吴的人。
卓玉宸:“黄公公,冲壶茶来,咱们慢慢说。”
华国存在了这么多年,不可避免会出现世家的问题。
这些世家在某一个领域上盘踞已久,很容易一家独大。
吴家便是如此。
吴家祖宗当年还是个将军,曾经帮华国收复地盘,从此一跃成为朝野当中最受欢迎的新贵。
经过好几代人的韬光养晦,吴家的风头就更盛了。
他们有位高权重的父兄,有在宫里面当贵妃的女儿,有一众能文能武青年才俊等着报效朝廷,还有当时的官家,也就是卓玉宸父亲的宠信。
如果他们安分守己,好好为华国办事,那卓玉宸也不过平白无故去找他们麻烦。
偏偏他们家中出了一个不学无术还好大喜功的纨绔。
偏偏这个纨绔还是长子嫡孙。
偏偏纨绔亲娘好面子,硬是要吴大人将这人塞到兵部当中。
吴老大人在子嗣上面也是一个糊涂的,也不看看自己儿子几斤几两,就将人弄到兵部肥差上面,专门管钱粮。
卓玉宸从当上太子之后,就对这个人头疼得很啊。
虽说他有自己父兄压制,这人不敢贪太多,但是一个庸人顶得上两个贪官。
他手底下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个个是怨声载道。
上头交出去让他解决的问题,基本没有解决过,甚至还能反馈回来十倍的问题。
你说他不干活就算了,卓玉宸为吴家养一个闲人也不算什么事儿。
但是这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什么事情都要插手,自他上任以来,军晌比之前耗损多了好几成。
他家溺爱儿子的爹还觉得自家儿子瞎搞事情是尽职尽忠,联合着其他关系好的老臣,将儿子一直保着。
这事给卓玉宸敲响了警钟。
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自己的独权受到威胁。
就算暂时不将吴家拉下马,但是这儿子绝对不能留在兵部当中。
只是以前内忧外患,卓玉宸暂时腾不出手跟吴老大人周旋,这个事情就先搁置了下来。
后来他受了伤,朝野上下托付给了卓宇耀,就更加没人能够将这个事情给彻底解决掉。
什么江南灾害,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卓玉宸跟太师他们商量过了,就想趁着这个当口将这吴家小子弄走,顺便给华国省省钱,调去江南修大坝,免得每年都叫着嚷着有洪灾。
沈无忧恍然大悟:“难怪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人家高门大户,肯定是看不上户部侍郎这种的。
卓玉宸道:“当时我跟太师将这个大方向给定了下来,镇国将军这才拟了这样的章程。”
沈无忧想了许久才道:“只是伤兵有多种情况,治疗方案需要因人而异,如果真的需要臣妾针对每个人都给出具体的方案,那怕是要跟他们同吃同住。”
“不必,”这个问题卓玉宸一早就已经想好了,“你只需要将大方向列出来,其他的自然会有人将情况统计给你,有人下去执行,如果中途遇到了什么问题,给点意见就好,等整个班子培养好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