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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1 / 2)

谢迟愣愣地看着这张脸。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又脏又长,发梢露在钢盔外面,像是从泥水、血水里杂糅泡过似的,满下巴不整齐的胡子茬,大概是自己用刀子胡乱刮的。脸上一块黑一块红,除了眼珠子,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

谢迟知道这对军人来说太正常了,尤其是从上海撤过来的几个师,医院看到过好几个都是这副模样。四个多月,大概他们互相都不认得了吧。

何沣那原本带着点儿死气的眸光顿时急剧晃荡,一把扯下她的口罩,压低着声音狠骂了一句,“你他娘的!你不是走了吗?你怎么还在南京?”

“我又回来了。”

“你是不是找死!”何沣气火攻心,扬起拳头就要砸她,手举在半空,忽然拖住她的头抱在怀里,阴戾的声音透着股枯朽的悲戚与柔情,“你是要我命吗?”

他瘦了许多,但仍旧有力。谢迟被他捂在怀里,透不出气,好不容易吸一口,尽是他身上的硝烟味,总归是不大好闻的,可情却让人沉溺其中。

谢迟仰起头,鼻尖顶着他的喉结,贪婪地吸嗅他的每一丝气息,声音微颤:“你们不是撤退了吗?你怎么没走?他们到处找军人。”

何沣没有回答她,偏头往外面看了眼,“你做护士了?”

“我在医院帮忙,鼓楼医院,那个美国人是薛丁清朋友,他挺照顾我的,你不要担心我。”

“照顾你让你出来跑?”

“人手不够,没办法。”

“晚之——”

他们在叫她。

谢迟握紧他的手腕,不想走,不愿听,“你带我走吧。”

“傻姑娘,瞎说什么。”何沣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覆上她的脸,又揩了把嘴,用力地亲了口她的额头,“快回去,我看着你走。”

“那你呢?”

“你别管我。”

“你藏在哪里?”

“说了别管我。”

谢迟缄口不语。

他们还在呼唤:“晚之,你在哪?”

何沣推她一把,“走啊。”

谢迟紧攥着他的袖子,急促地嘱咐:“你别穿军装,换套衣服。”

“换套衣服我也不像老百姓。”

“那也别穿军装。”她往下看去,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衣服,“你不冷吗?里面怎么是空的?你多穿点。”

“别废话,赶紧走!”何沣低声怒呵,将她推了出去,“快点。”

“你小心。”

“嗯。”

何沣看着她翻过墙,走到那些人群中,上了车。

他们问了她几句话,谢迟一直低着头,像是什么也没回答。

何沣护送他们一小段路。

可他不能一直跟着,一是腿上有伤,跟不上;二是沿途鬼子多,不适合偷袭。

而这种时候正面刚,无疑是找死。

他迅速上了栋没炸全的高楼,趴在顶楼上,看着救护车驶回安全区,才放心离开。

……

谢迟六神无主起来。

她既高兴,又难过。

何沣还活着,但他还活在沦陷的南京城里。

他有吃的吗?就他一个人?他受伤没有?有没有药?……

太多太多问题都没有来得及问。

车子回到医院,很远就听到里头的吵闹声。

日本兵又来抓军人了。

看着这些罪恶的人皮,谢迟顾不上想何沣,她跟着医生与护士下车,将伤患运送进去。

带头的日军队长要查看推车上的人,把重伤的难民翻来覆去,气的麦卡伦脸都红了。

一群日本兵拖着几个男人从医院出来,言之凿凿:这就是便衣兵!

谢迟知道其中有两个换上百姓衣服的军人,可她无可奈何,他们都无可奈何。

杀死他们。

想杀人,杀光,撕碎……

可是她不敢。

别说动手了,抬个头就有危险,骂一句都是找死,非但救不了同胞,还可能连累医院。

每天都在忍,忍,忍,忍,忍……

快疯了。

快疯了。

快疯了。

来的日本兵人手不够,带不走的,就拖到外头就地枪决。

他们检查有一套向来不遵守的原则,查手茧,查肩茧,看皮肤黑不黑。

虽然很多白皙细嫩的男人,却照旧被“当做”军人带走。

抓残兵?

狗屁,去他妈的,狗日的杂种。

不过是找个理由杀人。

杀了多少人?数不清了,下关尸体成山了,估计有两三万。

沟壕里埋满了人。

这样的杀戮还在继续,且愈加严重。

每天都在崩溃和更崩溃中徘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儿。

无数被强-奸的女孩送过来,被刀砍枪射的老少送过来,救的活的,救不活的……

安全区挤了十五万人,他们外面杀不够,还要进来杀。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日本人高兴地走了,还从护士宿舍抢了一堆小玩意。

钱要拿,手表项链要拿,吃的也拿,一块糖都不放过。

每次被洗荡,都像去地狱走一趟般,除了肉-体上的折磨,还从精神上的压迫。在杀戮、奸-淫中威逼你从内到外对他们臣服。

战士屈膝了。

百姓麻木了。

摇摇晃晃的脊梁,还能撑多久。

还会撑多久?

……

南京像一个被密不透风的铁笼,进不来,出不去。

外界的人们恐慌了,对里面的情形一无所知。

肖家一直做着战后工作,为抗日宣传、物资筹集等做出了不少贡献。儿子非要跟着姜家小姐去南京,已经多日没消息了,二老心急如焚,终于坐不住,和一群记者与其他人士前往日本驻沪领事馆质问。

来的大多是有亲友尚在南京的。

“为什么封锁消息!”

“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方回应让人哭笑不得。

“我们在轰炸时十分注重保护南京主要建筑物与居民。”

“城内尚有威胁分子,部分军队仍在反抗。我们十分爱护城内的平民,并为他们送上食物,提供医疗服务。”

“火是中国军队放的。”

……

肖望云发烧了。用了药,阿如和孟沅轮番照顾着他。

夜里,他忽然惊醒,他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一些……难以启齿、不敢想象的事。

“感觉怎么样了?”孟沅守在旁边,一直没合眼。

肖望云紧蹙眉心,到处摸眼镜。

孟沅拿起眼镜,双手递给他。

肖望云戴上,道了声谢。

他躺在一个小棚子里,底下铺着薄薄的褥子,再底下是厚厚的稻草,很温暖,可他伤寒,不停地哆嗦。

孟沅抱膝看着他,把他脚边的被子裹紧点,“你还在发高烧,腿上的伤感染了。”

肖望云头疼的厉害,腿也跟废掉似的,又酸又痛。他要起身继续去找姜守月,还没坐起来又跌了下去,“我睡了多久?”

“半天。”

他揉着脑袋,无比痛苦。

孟沅小心问:“出什么事了?”

“我的未婚妻不见了。”

孟沅哑然。

“已经一天一夜了!”

“你别着急,这边没有,外面还有好几个安全区。”孟沅不下意识地说了一通,“她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你告诉我,我也能帮你留意留意。”

“淡黄色的大衣,里面穿着蓝色旗袍,鞋子是……鞋子我想不起来了,跟你差不多高,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

孟沅点头,“我知道了。”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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