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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1 / 2)

“人呢!!!”

来者找准了音调,再次大吼,吐字十分清晰。

四个人吓得在黑暗中瞪大双眼,即使已经用手捂住口鼻,她们却依然可以听见自己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丧尸会说话!

纵使她们在丧尸堆里闯荡了几个月,见过做手术的丧尸、上课的丧尸、整理货架的丧尸、给汽车加油的丧尸,还有不成人形却依然把女儿带在身边的丧尸等等,有时她们也能感觉到这些丧尸还残存着生前的一丝习惯,或是还有一部分智慧,但是迄今为止,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丧尸。

“人、躲到、哪儿去了!”他对着寂静一片的停车场大吼,“灯、为什么、不开!”

他说话还有一点点不利索,话一长就会几字一顿,但是这样清晰的口齿却几乎和活人无异。

槐岳一手抓着杨婉的肩膀,不自觉用了力。从震惊中稍微回神,她恍惚间开始怀疑外面的来人究竟是不是丧尸。

他正在说的话是真的,刚才的吼叫也是真的。

会不会是一个学着丧尸吼叫的半丧尸?就像玛丽莲酒店员工食堂里的那个男经理一样。

她想从记忆里翻找出那个男经理的声音,然而无论如何,来者的吼叫就是只能和记忆里丧尸们的吼叫比对上。

“唔啊——人、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他还在大喊。

车堆里的丧尸没有动静,门外的丧尸也没有响动,好像他一来便把其他丧尸都给镇压住了。

他是在对谁说话?不会是他们六个吧?他知道他们在这间屋子里?

槐岳紧张得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捂住口鼻的手越发用力。她努力调整呼吸,宁愿自己现在是个雕塑,摆在地上半点儿声响都不会有。

她不害怕普通的丧尸,也不害怕这些误会她是同类的半丧尸,但是两者一结合,门外这会说话的真丧尸却莫名让她打心底里有些回忆的害怕。

语言和文字让人之所以为人,但是当丧尸也掌握了语言,那么它们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用力捏住杨婉的肩膀,似乎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对方岿然不动,然而她身边的小王却再度小心翼翼抓住了她的胳膊,并且身体抖得比她还要厉害。

黑暗环境中,恐惧和不安是最容易传染的。槐岳本来已经平复了些呼吸,但是小王逐渐靠在她身上,发抖的频率竟然把她也带得共振了起来。

槐岳心中只想哭。都已经是半丧尸了,怎么它比她这个活人还要害怕?

蹲得太久了,再加上恐惧的心理,槐岳的腿又麻又打软,她更加用力地抓住杨婉的肩膀,给自己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点,身子慢慢往后靠,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小王此时也完全抱住了她的胳膊,两人一边抖一边共振,逐渐抖如筛糠。

“不、出来?那、我来找你们……杨婉!”他忽然大喊。

槐岳能感觉到杨婉的身体瞬间僵住,而小王更是抖得牙齿打颤,发出极轻的“咔哒咔哒”,正好凑在她耳边。

“出来!我今天、不找你们、的麻烦,我是来……唔……我是来……”

“别!”小王立即拉住杨婉,“别听他的!他要是不来找我们的麻烦,怎么会……”

“嘘——”杨婉声音很轻,“我知道,别说话。”

它们俩跟他打过交道?槐岳心中讶异。

跟杨婉他们有关系,那这人究竟是丧尸还是半丧尸?她再度疑惑起来。

而来者还在自言自语地重复:“我是来……是来……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呃、咳咳!”屋子门口的地上忽然一声咳嗽,问:“来……做什么的?”

老六还活着!

小王直接一下子完全抱住了槐岳,硬把自己高瘦的身体往下缩成一团,似乎想要把自己缩成个球,好被槐岳护着。

“完了!它要是告诉他我们在这里……”

“嘘——”杨婉再次打住它的话。

“不找杨婉,那你是来找谁的?”老六躺在地上问,声音疲惫又虚弱,“这片地方,都归她管,你就算要找其他人,那也得先经过她……这姑娘,可凶了……”

“我来找……唔……找……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不知为何,来者这会儿说话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干脆了,而是犹犹豫豫,似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在说什么。

“切!傻子!嘻嘻!”老六爆笑,“说话这么不利索,我就该想到你是个傻子,嘻嘻嘻嘻嘻……你找吧,这么块儿黑不隆咚的地方,黄金钻石放在你眼前都不会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六笑得打滚,趴在地上拍地。

槐岳被小王抱着,感觉自己都快被它勒散架了,趁着老六大笑的功夫,她赶紧用力推开小王:“松开!别勒我!”

小王颤颤巍巍,也没有心思纠缠,松开槐岳后又抱住杨婉,口中忍不住喃喃:“它完了,它要被他五马分尸了!千万别把我们爆出来,要不然我们也要完蛋了!”

“外面的人是谁?你们认识他?”魏芣忍不住问。

小王牙关打颤:“一个飞贼,也是整片小区里最可怕的丧尸……他今天说话比我上次遇见他的时候利索多了,估计脑子也比之前要灵活多了……怎么办?早知道他会下来,刚才你们就应该早点儿上去的!”

“你确定他是丧尸?是完全彻底的丧尸,还是跟你们一样……”

“丧尸!彻底的丧尸!会说话的丧尸!”小王说完,直接把脑袋埋进了杨婉的怀里。

槐岳见它吓成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却慢慢平复下来,好像刚才的惊惧不过是一阵风,吹过就散。

她掏出自己的铁棍,另三人也掏出了各自的锤子。

无论人还是丧尸,抑或是会说话的丧尸,只要敲爆了脑袋,总归是活不了的。

“唔……”他好像有些痛苦,慢慢蹲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口袋里的东西“哐啷”一震,音效就像是一大袋子的硬币互相碰撞。

如老六所言,他现在确实有些傻。

“亮闪闪的东西、在、一个女孩儿、身上……唔……女孩儿、是、黑头发……长长的头发、唔……”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老六还笑得满地打滚。

“他怎么了?怎么感觉他现在说话的状态跟刚下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他大概是又头疼了。”小王肯定道,“杨婉姐,我们要不要趁现在跑出去?要是等他疼过这一阵之后清醒了……”

“唔——”来者在此时喟叹一声,小王当即闭嘴,再次把头埋进杨婉怀里。

“我想起来了……”来者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并且一下子利落了很多,“我来过这里,就在这个地方,就是这种潮湿的霉味,好像……那三个人里就有你……”

老六闻言笑声顿停,好像感受到了威胁,躺在地上往后蹭:“什么意思?你、你是……”

“梁飞。”他起身,自报家门,在黑暗中走向老六,笑了一声。

他现在说话也不停顿了,自信和肯定又回到了他的语调中。他现在就像一个真正的人。

“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毕竟你们的名单上应该还没有记录到我。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块地方还有一点光线。灯呢?灯打开,我看看你,你也看看我,说名字不认识,看看脸,你肯定就想起来了……”

有这么一个说法,富人家会养两个儿子,大儿子好好培养,将来继承家业,小儿子则不用学太多,只用来疼爱。

梁飞在家里就是这么一个小儿子。

哥哥忙事业,基本不着家,姐姐自知分不到太多家产,又不想嫁进其他豪门做个菟丝花,便早早出去创业、独立生活,只留下梁飞独享父母的宠爱。

儿时还好,父母黏着孩子,孩子也黏着父母,两相欢喜。然而,过分的宠爱有时也会成为枷锁,这一点到梁飞进入叛逆期时才凸显出来。

他厌倦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厌倦了每次出门游玩妈妈都要跟在身边,厌倦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父母,厌倦了他在父母面前坦诚得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条血管都清晰可见。

“我想去蹦极。”他把二十二分的模拟考试试卷拍在他妈妈面前,说道。

他想发泄。

从高处落下去,然后“啊”的放声尖叫,肯定是个发泄的好办法。蹦极和跳伞都不错,但他还小,可以先从难度低的开始挑战。

梁母瞪大眼睛,拿起卷子,翻到背面,看见整页的空白上四个歪七扭八的大字:不想写了!

她瞬间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我就说怎么上次还八十分呢,这次就退到一半儿都不剩了,原来是后面没写呀。”

她一点都没有责备梁飞的意思,语气很是轻快温柔:“宝宝是最近心情不好吗?想出去玩的话,妈妈可以带你去玩上一个月再回来……”

“二十天之后就中考了。”梁飞算了算日子说。

“心情不好就不考了呗。”梁母很是无所谓,“但宝宝你要是想去体验一下,妈妈带你赶个早点儿的飞机回来也行,玩儿开心了再回来,状态肯定比现在好,说不定能一下子考个一百分……数学满分多少?”

“一百五。”梁飞说。

他摸了摸下巴,低头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可我刚才说我是想去蹦极啊,没说要去玩儿……”

梁母仔细欣赏着梁飞考试卷第一页上的几个对勾,摆摆手:“妈妈知道,宝宝是学习太累了,所以想去放松一下。蹦极也就那么一分钟,放松不了太多,妈妈带你去玩一趟,不是能放松更久吗?而且你爸爸最近刚好就在出差,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想你了,我们现在去,刚好给你爸爸一个惊喜……”

她自顾自地说着,眼中冒出期待的星光,并没有看梁飞的表情,拿起手机:“喂,王秘书,帮我和飞飞定明天一早去的机票……”

“不要!”梁飞一把夺过梁母的手机,直接关机,“我说了我要去蹦极,又不是要去!”

梁母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没缓过神,惊讶道:“妈妈刚才不是说了,蹦极时间太短……”

“我不!”梁飞扬起下巴,撇撇嘴,“我就是要去蹦极!一次不够放松那就十次!多蹦几次总会够我放松的!”

第二天,梁飞跟学校请了假,梁母包了一个蹦极的地方,让梁飞蹦了一个下午。

自此以后,梁飞便爱上了这种刺激的感觉。

蹦极、跳伞、弹射、滑翔,他满世界地体验这些项目带来的刺激感,一开始还带着父母,后来直接拿钱偷跑出去。

他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任谁也控制不住。

但这些还缺了点儿什么。

他第三百零二次从万米高空跳伞下来,随着降落伞在空中晃晃荡荡,看向地面宽阔的草地和不远处铅笔线条一样的柏油马路,这样想着。

他面无表情地思考,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缺了什么。直到落地,随行人员冲上前来帮他解开降落伞,他才恍然大悟。

他想要没有任何防护的刺激!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梁母觉得,她平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生了她的宝贝小儿子梁飞,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答应带梁飞去蹦极。不蹦还好,最多跟她生两天闷气,一蹦却再也没有收得住。

本到了颐养天年、儿孙绕膝的年纪,大儿子完全接手了家族企业,情人好几个,可就是不结婚,女儿三十多岁,事业有成,可惜是个工作狂,死活不想谈恋爱。

她所有的快乐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可是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小儿子几面,反而还每天提心吊胆地听秘书传来消息,梁飞又在哪儿跳了伞、攀了岩,是否安全、有没有受伤……

本以为最多也就这样了,可秘书却在某一天传来消息:梁飞徒手无护具去爬了一栋一百米高的大楼!

梁母当时差点儿吓得背过气去,好在秘书及时给她顺气,并说:“爬完了,一切平安。”

她终于委屈得受不了,找梁父哭了一场,第二天两人就收拾行李找到了梁飞,好说歹说劝他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然而本意是一场温和的劝导,可发展到最后却成了一场不可收拾的争吵,两方人不欢而散。

梁父梁母每天提心吊胆,梁飞则每日用极限运动刺激自己的神经。

时间就这么过去,直到丧尸爆发,梁飞才终于被逼无奈,再一次回家见到父母。

只不过这次回的“家”,从独栋大别墅变成了半间逼仄的平层。

“他们是谁?”梁飞一进门,忽略父母激动的神情,斜眼瞥着沙发上的几个陌生人问道。

他家就是他家,怎么还来了其他人?

梁父表情一僵,立即上前拍了一把梁飞的脑袋:“说话礼貌点儿!”

随后他转头堆出一个笑脸:“孩子小,又顽皮,不懂礼貌,冒犯了啊哈哈哈哈哈……”

“来!”他一把揪住满脸震惊的梁飞,“薛先生,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梁飞。飞飞,快叫薛叔叔!他们一家是我们拼房的邻居……”

梁飞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他爸,完全没有听对方在讲什么,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爸语气里的低声下气和敬词。

“你打我?”他打断他爸,难以置信地问,“你居然敢打我?!”

梁父那一下其实根本没有用力,只不过是逢人做个样子罢了。然而梁飞第一次被这样对待,野惯了的性子又丝毫没有眼力见,只以为他爸刚见面就莫名其妙打他,顿时火气“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有多想我!结果刚见面你就打我?!”他一甩胳膊挣开梁父的手。

梁父话没说完,还没跟邻居道完歉,此时看他这副反应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拼命挤眉弄眼暗示,可是梁飞去像是丝毫没有看见一般。

纵使久经商场的梁父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带过这样的猪队友。

他生怕梁飞再说什么不尊敬的话,顿了一秒,冲着邻居家赔了个笑,立即捂住梁飞的嘴,把他拉进了房间里。

梁母也是满脸惊恐,夫妻俩合力,关上门拼命小声求梁飞暂且冷静,听他们把话说完。

然而梁飞毕竟是精通各项极限运动的年轻小伙子,不过两秒就挣开了梁父梁母,破口大骂,转头拉着行李又下了楼。

夫妻二人跑出去,又在物业和保安的帮助下,梁飞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听他已经两鬓斑白的父母娓娓道来。

家里的企业早已经全数交给了他哥哥管理,一开始,梁父也没有放心到完全松手不管,多数时候还会盯着公司的各项事务,虽然也不插手,但始终要看着。

有了监督,他大哥自然不敢闹什么幺蛾子,然而等梁父真的彻底放手了,他大哥之前保持的冷静克制和缜密逐渐瓦解,私生活也逐渐混乱。

公司的业绩一年不如一年,为了不让梁父知道,他大哥便派人做了假账,专门用来糊弄梁父。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祸向来也不单行。

丧尸爆发的前一天,公司破产倒闭,丧尸爆发的第三天,梁家两边的邻居家里有人被丧尸感染,他们不得不搬进商业安全区。

“你哥……没有那么多钱了……而且一些资产在这种特殊时期也很难变现,住进来之后吃喝都还要钱……”

梁飞此时终于冷静了。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父母,这才发现他们的头发都已经白了,好像忽然之间苍老了几十岁。

明明上次一次见面,他们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而上一次见面距离现在……好像已经四年了。

梁飞无力地瘫在物业办公室的沙发上,所有工作人员在他冷静下来之后就都撤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他和他父母三人,相对而坐。

“那……我哥呢?”他问,声音弱得让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梁父低着头,叹了一口气,肩背驼得更厉害了。梁母则已经抽空了茶几上半盒纸巾,眼泪依然止不住。

“没了。”梁父声音苍老而沙哑,“他说他对不起我们,然后就从车上跳了下去,刚好被一个丧尸撞见,后来……”

他哽咽,没有说完。

梁飞回想着,发现他好像已经记不清他哥的长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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